小小说写作◎三种反转情节模型
小小说写作·情节七、[转] 三种反转情节模型
当代微型小说创作,目前却处在一个向繁荣高峰发展的"半坡状态"。当代微型小说至少有这么三种创作路径值得我们思考。现当代微型小说创作比较普遍的路径之一是靠单一而精美的情节取胜。在1500字左右的艺术篇幅里,作者想要尽可能提供丰富的审美信息,强化对读者的审美刺激,就必须对情节有独特的要求。这就是作者要在1500字左右的篇幅里制造一种艺术的变化和反差,通过情节在瞬间的突然反转,给读者造成"吃惊"的艺术效果,达到加强"速率刺激"的目的。现当代以来的多数微型小说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子。凡是摸到了微型小说创作规律的作者大都在他们各自的创作中,把微型小说的反转情节提炼得非常雅致和精美。我们看到:那个化装成强盗来盗走公款的正是储蓄员自己(爱伦坡《夜归人》);那个要去杀掉君明的牛牛却反而救下了君明的生命(白小易《意外》)。这些典型的反转式情节已成了现当代情节式微型小说的典范。靠雅致而精美的反转情节取胜的创作路子在当代微型小说创作中并没有像有的人认为的那样已成为微型小说创作进一步发展的僵化模式。由于这一条创作路径符合微型小说的艺术规律,符合我们本民族的审美心理,所以,大多数的青年习作者仍在继续学习和实践这种情节方法,而在一些专攻微型小说的作家手里,情节方法更有了新的发展。这个新的发展就在于他们把"反转式情节"设置得更加精致,更加巧妙,使微型小说传统艺术方法被不断地赋于新质而获得新的艺术生机。在大量的当代微型小说佳作中,我们可以归纳一些"反转情节"的新模型、新现象来证实这个艺术发展趋向。
第一、斜升反转从情节运行的角度我们可以发现有这么一种情节样式:它的总体构思格局是反转,但是作者在情节的反转前,非常细致和精妙地进行转前的艺术铺垫。它抓住一个情节因素先向上做了一系列的延伸发展,待文章的蓄势做足后,再突然一个下跌反转。这样的情节的结局和情节的开头远不是一般反转样式那样是一种A与 A的反差,而是A和 A的大反差。显而易见,这样一种大反差的反转现象的艺术效果确实要胜过一般的反转情节。这一种"斜升反转"的情节样式在老作家许行的作品中比较多见。我们来分析许行的微型小说《砚》(载《小说报》1989年21期)。这篇作品一共有五个细节单元:A、他有一块珍贵无比的松花石砚。B、处长对他这块砚爱不释手,但是他不愿把它送给处长。C、、在处长的关照下,他调上了一级难得的工资,人们劝他赶快把砚送给处长,但他仍然不送。D、处长被提拔为副局长了,又有人劝说他去送砚,但他还是坚持不送。E、最后,副局长被打成右派,就要发配到一个小镇去劳动改造时,他才郑重其事地把砚送去了。这篇作品,仅仅用了一个物品道具和几个细节就凸现了一个知识分子熠熠生辉的正直品德和善良的心地。拆开这篇作品的情节链,我们发现它的情节轨道是这样运行的:"A、有砚 B、不送 C、仍不送 D、还不送 E、送。"A是这篇作品的起因,围绕这个起因,引发了一个送与不送的矛盾。BCD三个细节单元把主人公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坚决不送砚的行为特征向上做了一步步的延伸发展和强化处理,待主人公这个爱砚如命的性格特征在D这个情节的坡顶上写足了、写透了后,情节突然一个出人意料的反跌 送,人物心灵里真正美好的品质至此才骤然充分提示。这就是"斜升反转"的典型样式。"反转"本来在小说创作中包括妆代微型小说创作中并不鲜见,但是许行在这里却把反转处理得非常精致。他有意识地在反转前设置一段斜升式的情节链,有意识地通过延伸发展来一步步增大、加强反转前的艺术蓄势,使得作品的"意外结局"有了更强烈的艺术冲击力。这是当代微型小说创作使情节走向更加精致化的一个可供我们品味的例证。
第二、释悬反转微型小说要想在极有限的艺术篇幅里迅速形成对读者的审美刺激,"斜升反转"是一种情节方法,运用悬念和误会也是比较奏效的情节方法。然而,在微型小说的情节走向更加精致化的发展趋势中,有一种把悬念和误会叠加使用来构成反转情节的新技法应该引起我们充分注意。这种情节新技法在总体构思上是先由两条情节链交错而造成误会,然后由这个误会来形成悬念,在解开这个悬念后便构成了整个情节的陡然反转。我们暂且用"释悬反转"来概括这种新手法。先看作品实例。《窗》(作者敖夜,载《小说选刊》1988年第11期)有这样一个情节,"我"把寓所临街的窗户擦亮后,发现一个漂亮的姑娘从窗前走过,并对"我"很惬意地看了一眼。第二天,这个漂亮的姑娘又从窗前走过,又对"我"很有意味地看了一眼。而且以后几乎天天如此,"我"想这可能是爱神降临了。于是在朋友的鼓励下,"我"在窗外守候着那个漂亮姑娘的到来。漂亮姑娘对"我"冒昧的突然招呼大吃一惊,"我"问:"你常对窗里看什么?"漂亮姑娘笑了:"看自己! "这个情趣盎然的生活故事令我们回味不已。很明显,这篇作品描写的玻璃窗隔开了两个年轻人的心灵世界,我们看到男主人公"我"以为漂亮姑娘在窗外的神情很有意味,而漂亮姑娘实际上是把窗玻璃当作镜子来照自己的倩影。窗玻璃使男青年"我"产生了误会。那么,"我"与漂亮姑娘究竟是否有缘份,这就是误会产生后形成的悬念,这个悬念逗引了读者的阅读兴趣,等到误会解开,男主人公和读者才恍然大悟,漂亮姑娘看自己而不是看他,"我"实在是"表错了情"。结局绝对出于读者的预料,因而情节反转形成了很有力量的艺术冲击力。这种反转样式在近年来的微型小说创作中日趋多见。在微型小说的各种选刊和选集中,我们随手可以举出这种新手法的实例。我们再看一作品《池塘灯影》(作者彭媛媛,载《中国微型小说选刊》1987年第3期),一个电大女学生的宿舍对面有一盏深夜不熄的灯,女学生在这盏灯的鼓励下,发奋学习,顺利地通过了几门功课的考试;第二年,又是在这盏灯的鼓励下,她完成了毕业论文,顺利地结束了学业。这时女学生越发想搞清楚这盏灯的主人是谁。当她鼓足勇气敲开对方楼房的门时,才骤然发现,这是一盏公共洗漱间的长明灯。可见作品也是由误会构成了作品的悬念,当解开这个悬念时,作品主人公和读者才发现,这是两件绝对不相关的事情交错发生的误会。悬念释开,情节陡然反转。这样一种有意把两件不相关的事情交织在一起造成误会,构成悬念,并通过迅速释悬来产生出乎读者意料的"释悬反转"手法,也是当代微型小说创作追求更加精致的情节样式的背景下产生的。在微型小说极有限的艺术篇幅中使用误会法,可以比较集中地描写生活情趣;而由误会构置的悬念,则又可以迅速地抓住读者的阅读注意力,而最终通过解误理清了两件绝不相关的事件的交错误会后,又形成了整篇作品的反转冲击力。因此,它确实把微型小说的反转情节运用到了更加精巧、更富有魅力的程度,它在当代情节式微型小说中具有这么多的艺术优势,获得微型小说作者的喜爱和青睐便毫不奇怪了。
第三、多重反转从情节反转量的角度来审视微型小说反转情节,我们发现,有些微型小说的作者为了在短小的篇幅里增大审美刺激量,达到"震惊读者、出乎读者意料"的目的,他不仅仅是让微型小说的情节做一次反转,而且是让情节做两次,甚至是两次以上的反转,这种"多重反转"的手法同样是为了使微型小说情节达到更加精致,更加巧妙的艺术境界。白小易是使用这种技法的高手。我们来剖析他的作品《意外》(载《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兰兰早上醒来在洗漱间洗脸时,突然听到收音机报告说:昨夜本市机场起飞的一架民航飞机在途中坠毁,机上108人全部遇难。而兰兰的丈夫昨晚正是乘坐这个航班出差的。兰兰当场就在洗漱间昏了过去。这是情节的开端与发展。接着一辆出租车旋风般驰进公寓,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拥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跳出轿车 兰兰的丈夫没有死,他突然回来了。原来兰兰的丈夫昨夜去了情人倩倩家里,根本就没有上飞机。兰兰听罢又昏了过去。这是故事情节的第一次反转。待兰兰醒过来了,嗷地一声扑过去抱住了那个不知所措的姑娘,但是,读者没有看到我们常见的厮打场面,而是看到兰兰又哭又笑地向这个第三者致谢:"太感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就完了。"接着,兰兰又转向她的丈夫,她不但没有责怪丈夫,反而赞赏他说:"我的乖乖,你真行……"兰兰这种出乎意料的情感态度是故事情节的第二次反转。读者在这两次反转中却看出了兰兰内心深处的感情世界,她把丈夫视为自己的第一生命,在这个特定的情景下,她对丈夫的错误不仅不责怪,反而大加赞赏。白小易另一篇作品《正常》也是这种情节样式。丈夫总是怀疑妻子和办公室的小林有暖昧关系,于是丈夫天天审问她,要她"交代清楚",妻子终于受不了,她干脆要小林送她回家。这是故事情节的第一转。然而,这天晚上,她的丈夫再也没有盘问她,她丈夫甚至说:"不用问了。你今天心里没鬼。你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正常过。"没有事说有事,而有事却说没有事,这就是这篇500字的小说连续两次的情节反转。我们还可以在白小易《最后一次约会》、《复原》……等许多篇目中分析出同样的情节样式。白小易的作品在微型小说界一向享有较高的声誉,究其创作奥秘,就是他在极短小的艺术篇幅里能够设置、提炼相当精致、巧妙的反转情节。一般的微型小说作者在写作中只是构置一重反转,而白小易却别出心裁地设置二重以上的反转情节,在短暂的艺术时空里,他让读者吃了一惊后,接着再吃一惊,意料结局就这样形成了,而且白小易的这些意外结局确实能大大出乎读者的猜测和想象。因此,我们认为,在微型小说的艺术限制中,有意识设置二重以上的反转情节,确实可以使微型小说的情节达到更精美、更巧妙的境界,可以形成一般小说不具备的独特的情节趣味。当然,追求微型小说意外结局的反转情节样式并不只限于这么几种,还有许多更新的反转样式需要我们去归纳和总结。但是,从这几种有代表性的反转样式中,我们看到,微型小说理论界总结的"意外结局的反转模式"并没有过时,在许多的微型小说作家的探索和实践中,这种追求意外结局的反转情节正在向更新、更巧、更美的方向发展。这样一条微型小说创作路径并没有终结它的生命,相反,随着微型小说创作实践的深入发展,随着我们对民族文学和民族审美心理的不断弘扬,它反而还会不断焕发新的艺术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