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诗歌中最动人的一抹绿色

韩愈《早春呈水部》：诗歌中最动人的一抹绿色 丁启阵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 1 诗作于唐穆宗长庆三年（823），韩愈五十六岁，时任吏部侍郎（相当于今天中央组织部副部长）。职位高，公务忙。还有一个情况，令人唏嘘：韩愈于次年因病去世，英年早逝。去世前一年写出如此情趣盎然的作品，更令人觉得其离世的突然，不由地感慨生命的无常。 2 《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题下共二首，“天街小雨润如酥”是第一首。第二首诗如下： 莫道官忙身老大，即无年少逐春心。 凭君先到江头看，柳色如今深未深。 不能因为职务繁忙、年岁老大，便没有了少年时期追逐春天景色的心思：尽快去曲江岸边，看一看柳树的绿色是否已经转深。 从这一首诗看，似乎当时韩愈曾邀约好朋友张籍一同去欣赏春天景色，但张籍以公务繁忙、年龄老大，拒绝了他的邀约。韩愈尽管职位比张籍高，但他童心未泯，对春天的到来满怀喜悦之情，对初春的景色怀有浓厚的兴趣。 3 诗人做诗，思想感情有一贯性，也有随机性。 韩愈《春雪》诗：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二月初惊见草芽”，不啻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另一种说法。由此可见，韩愈对早春草芽情有独钟。但是，《同水部张员外籍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诗云： 漠漠轻阴晚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 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 韩愈约了张籍、白居易同游曲江，但白居易因故不能赴约，韩愈只好跟张籍两个人去。看到“曲江水满花千树”的景色，韩愈为白居易没能同游感到遗憾。这说明，韩愈除了对若有若无的草色，对繁花之景也是很感兴趣的。 相比之下，韩愈对晚春景色比较不感兴趣。其《晚春》诗云：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韩愈对晚春飘落的杨花、榆钱儿没有好感，因此，语含讥讽。 4 对一抹淡淡的绿色感兴趣，并非只有韩愈，苏轼也是。苏轼《赠刘景文》诗云：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但苏轼跟韩愈的诗意，有一点不同：韩愈赞美的是报告春天到来的青草——准确地说是刚萌芽的草，而苏轼赞美的是岁寒后凋的橘树——显然跟张九龄《感遇》诗有关，“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相比之下，韩愈的诗歌更好，好在立意新颖；苏轼的诗，不过是孔圣人以下许多人反复弹过的老调；再者，韩诗给人的是希望，苏诗给人的是留恋。此外，苏诗末句，“最是橙黄橘绿时”，跟韩诗“最是一年春好处”句法相似。苏轼大约有企慕韩诗之心。 5 诗的好处，前人有所评议。 朱彝尊：景绝妙，写得亦绝妙。 黄叔灿：“草色遥看近却无”，写照工甚。正如画家设色，在有意无意之间。 其实意思无非是，韩愈这首诗写出了绿色若有若无时给人的美妙感受。 前人还指出这诗的一个好处：诗句平白如话。但这平白如话，却不是唾手得来的，正如韩愈自己所说的，“艰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淡”（《送无本师归范阳》），是经过凝神思虑，选词炼句终于得来的。 我认为除了上述两点以外，更重要的是，这诗充满了乐观情调。表面上，诗人赞美的是报春的草之萌芽和京城早春之景，而实际上，他也赞美了春雨，赞美了“烟柳满皇都”的仲春、暮春乃至夏季那满眼绿色之景。韩愈显然并不排斥“烟柳满皇都”的景色，只是为了突出“草色遥看近却无”，暂时让它屈居第二，扮演一下陪衬角色。分析诗中的乐观情调，有喜悦之心和善良情怀两种成分，都是能让读者感到愉悦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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