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意识或契约精神

最近韩剧《太阳的后裔》火得了不得，在天天朋友圈刷屏的攻势下，我也扛不住加入追剧的大军。一追立马入戏，虽然并没有像激情的年轻姑娘那样，迅速迷上单眼皮的男猪脚，也没觉得年事已高的女猪脚有多美。（我没有爱奇艺会员，所以到写这文为止，还只把第六集看完。）

剧中高班长出镜次数并不多，第一次出镜是朴实和蔼的长者模样。第六集讲地震前高班长批评爱臭美爱偷懒的年轻人小姜到工地不戴安全帽，台词尽是爱骂和关怀，此处用韩剧惯用的看似凶恶实则友善的方式把自己的安全帽解下来扣到小姜头上，而刚好高班长左手边就是一排安全帽。这陡然升温的情节看得我好生诧异，揣度导演是不是打算把这老头干掉了，这一段是在有意突出这位长者对后生晚辈的关爱，以此引起观众对其遇难的惋惜悲痛，或者甚至后文会写到小姜经此一役迅速成熟懂事等等。

我的疑问是：为什么高班长一定要把好好戴在自己头上的安全帽解开扣子，揭下来再扣到小姜头上？他明明可以更方便快捷地从左手边顺手拿起一顶扣过去。一定要把自己的帽子给小姜，高班长这个人物形象才能高大起来吗？或者说，随手拿起架子上的一顶递过去就会对此人物形象的塑造有不良影响？然而，民航客机上关于穿救生衣的说明书分明写了先自己穿上救生衣，再给身边有需要的人穿，这至少说明先自后人是有科学道理的。

许多写手不吝笔墨论证人为什么人应该先爱自己，然后再去爱他人的合理性。身心灵成长的课程也把这方面内容作为重点灌输给学员，以纠正他们固有的观念。这些恰恰说明我们的思维里缺乏的一种东西：规则意识。用国语说，规则意识跟中庸有相通之处，就是一种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合理状态。这种状态反对损人利己，也反对为了他人舍弃自己，反对过度的思想和行为。东方人的思维方式里缺这种东西，这个缺失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很多其实可以避免的麻烦以及不必要的损失。

传统戏文里有很多践踏规则的情节，比如民间的某某冤情一旦得到皇帝做主，被恩赐的权益绝对是凌驾法律之上的，即所谓法外开恩。戏文是民间人士写的，这也刚好说明广大人民群众是好这一口的。总之，老祖宗的美好心愿就是如此，大家一代代传下来，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我们自己的思想里经常也会上演一番诸如此类，哪怕规则如此，但遇到我一定会绕道的情节。这就是我们的思维方式。

大学读政治学名著，卢梭在社会契约论里说：在社会契约中，每个人都放弃天然自由，而获取契约自由。也就是说，在社会中，每个人能得到的应该是契约自由，而非随心所欲的天然自由，每个人的自由，都不该建立在践踏他人自由的基础上，这主张看似利他，其实是维护了自己的自由。这句话的另一层面的意思是：为了成全别人的自由而舍弃自己的自由，一样是违背契约精神的。

规则意识究竟有多重要呢？

朋友之间合伙做生意，有感情基础，初衷是出于相互信任。然而这种关系往往狗血收场，因为在合作的过程中，双方经常会碍于兄弟情谊，不好直接表达和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甚至做出不合理让步，很多决策并非完全出于本心，事情进展顺利还好，一旦遇挫，之前的种种没有表达出来的不满很快决堤，最终撕破脸，一地鸡毛。假如真能奉行亲兄弟明算账，感情归感情，做事归做事，处理问题对事不对人，那么哪怕合作不成功，又何至反目成仇。生意场上各种碍于面子，逾越规则的事情，一方带钱跑路，一方背黑锅锒铛入狱的案例比比皆是，诸如此类的，估计每个人身边都能说出来好几个。

家庭里普遍存在的婆媳关系，大多数也是无规则意识所致。婆婆或儿媳任何一方越界，都会引发火拼，双方同时越界就更加血肉模糊了。有规则意识的情况是，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管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去干涉对方领域内的事情，那么多半相安无事。为什么很多儿媳妇会讲自己第一次去婆婆家的时候，是如何诚心诚意做好了把婆婆当亲妈的心里准备的，以此论证后来婆婆多么过分，多么刷新了自己的三观。其实，当你打算把婆婆当亲妈时，就已经违规越界了。你以为你是要付出亲女儿一般厚重的情感，其实你是想收获亲妈一样的关怀，婆婆就是婆婆，她就不是亲妈。同理，也有婆婆念叨儿媳妇多么不近人情多么令自己失望，嘴上说我是把你当亲闺女的哇，其实是违规地要求对方比亲闺女还严苛的顺从。

恋人夫妻关系里，很多文章也提到过的付出感剥夺幸福感，其实也起源于越界违规。过度的情感期望其实是以放大自我利益的方式单方面要求获得更多回报；以失去自我为代价的付出，则是挤压自己的权益，给对方利益让位，不论哪种方式，都会因为没有规则意识而导致双方关系失衡。

从规则的角度来说，合理的利他是应该固守的一种社会契约。然而在我们的文化里，因为长期缺失或者不当，利他被拔高为一种道德层面的东西，被视为利他者品德高尚的表现。其实利他应该是一种人与人之间行为的准则，因为，利他就是利己。

真希望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够为了自己去固守规则，无过，无不及。家庭情感里既不放大自己，也不丧失自己。商业上利人，也利己。

读书，给出了一条可以走通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