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满分作文因难懂被质疑 莫言：我保证你能看懂我现在写的小说

关于写作，最近出现了两件完全相反的事，但二者都重新定义了“奇文共赏”这个成语。所谓“奇文共赏”，出自陶渊明的《移居》一诗，原指看到好文章就和别人一起欣赏。后来，这个成语的意思也发生过一丝变化，成了读到新奇的文章就和人一同欣赏。这个含义虽然带有贬义色彩，但有时也表示褒义，还算中性。而现在，这个成语因为荒诞不经的《平安经》和高考满分作文《生活在树上》，具有了更强的贬义色彩。

这二者的“奇”，已不单单是“新奇”能够概括的了，因为它们都很荒谬和可笑。《平安经》以行为艺术般的写作、车轮式的技巧和万事万物平安的祝愿，向我们展现了一本书可以荒唐到什么程度。人们在谈笑之余，也在深思其背后的问题：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够出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所谓的专家学者去吹捧？而《生活在树上》这篇初次被判了39分的高考满分作文，因为难以读懂而被质疑是否配得上满分。前者过于简单，后者表面复杂，但二者同样被质疑其受到的褒扬，正是因为二者同样荒谬。

《生活在树上》（部分）

《平安经》事件在前一段时间已经有很多人讨论过了，大家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笔者无意再赘言，本文主要谈谈近日引起热议的浙江高考满分作文《生活在树上》。大多数人都认为这篇作文根本不值满分，理由是它让人很难读懂，逻辑性不强、论证不够严谨，不过是名人名言和生僻字词的堆砌，还存在引用不当的问题。的确，这篇作文不好读懂，一遍读下来只觉云里雾里，甚至有很多人根本读不下去。但如果多读几遍，再用浅显的话翻译一下，我们得承认其逻辑和论证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可惜的是，其所用语言，完全是在抗拒读者的接受。

马伯庸

如作家马伯庸所言，这篇作文的问题是“辞不配位”。我觉得，掉书袋其实不应成为我们诟病它的理由。议论文本来就少不了要引用，我们写的时候大多也是如此，只是这位考生引用的多是西方哲学思想，新鲜过头，并且本就不好理解，就让我们觉得生僻而晦涩了。但不好懂就一定是差的吗？当然不一定。但这篇满分作文立意中规中矩，思想内容也并不是特别深刻，只是被作者刻意制造的文字烟雾罩住了，就显得很有思想和学识。

有人认为这篇作文的语言是学术化的，但以我的论文阅读经验来看，这哪里是学术化，这简直是学术化的误入邪门、剑走偏锋、登峰造极。我从没有在学术论文中，看到过像这篇作文一样如此多的生僻字词，看到最多的不过是把“起源”说成“滥觞”这类简单的替换罢了。这篇作文还充斥着大量的长句，如裹脚布一般，又长又臭。你读之前得先深吸一口气，读之后还得再长呼一口气，并且在作者建造的语言迷宫中晕头转向。能做到这样，这位考生显然是经过长期训练，有备而来。

给39分的那位阅卷老师很可能就是看出了这篇作文的问题，识破了作者的把戏。但这位考生也很幸运，如果第二位老师给出的分数与39分相差不超过5分，那么这篇作文就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阅卷组组长在肯定这篇作文时，也指出了其晦涩的问题，并且不建议大家模仿。我可以理解那位考生出于应试目的而剑走偏锋，甚至觉得他不乏勇气，但无法理解阅卷组给出满分的决定。既然给了满分，当作范文给大家看，为何又不提倡模仿？因为他们也看出了问题所在。可是，既然看出有问题，为何又非要给满分？这不是有点自相矛盾吗？要知道，在应试中，阅卷思想的导向性是非常强的。

但说了这么多，也不是非要给这位考生扣几分，毕竟分数早已成了定数。真给39分的话，与同等分数的作文想比，得分反而还会显得低了。我们主要是通过这个事件，来探讨一下写作本身的问题，思考写作应该朴素、简洁、明晰，还是复杂、艰深、晦涩。

这让我想起在前几天的莫言新书《晚熟的人》直播分享会上，莫言对读者担心读不懂的回应：“我向你保证你可以看懂。我三十岁写的小说，你可能读不懂，我现在写的小说，你肯定可以看懂。因为八十年代的时候，大家追求现代派等各种西方流行的文学创作手法。但随着人的慢慢成熟，才意识到，用最普通的最平常的语言，把故事讲好，才能显示出一个作家真正的成熟。”作家毕飞宇也对此表示认同。

但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认为：“也不是说看不懂的就一定不好，因为随着我们的成长，有些书我以前看不懂，但是我就偏要看懂，渐渐就看懂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事都是一目了然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从一个作家来说，也许他年轻时充满了那种激情和冲动，愿意对世界做出一个绚烂的、复杂的表达，我觉得也很好。”

我觉得，讲故事都要尽量用普通平常的语言，就更别说写议论文了。议论文是为了向人表达思想和见解的，就更不应该写得晦涩，而应该用浅显的语言。但我们也无需苛责那位考生，毕竟他是在应试，他还很年轻，或许正如李敬泽所说“充满了那种激情和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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