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大赛第十二周高中组周冠军作文赏析

蝴蝶

杭州学军中学紫金港校区高二5班 蒋可遥

蝶儿爷姓周，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管叫他蝶儿爷，为他常捉蝴蝶与我，教我养。蝶儿爷如何捉蝴蝶的，我也并不很清楚，仿佛他一伸手，蝴蝶就已在玻璃瓶里了。他塞上一个木塞，又用笔在塞上戳几个孔。因为这几个孔，我从很小时就知道蝴蝶是要呼吸，要活的。

只是活不久。

我长到七岁的时候，就不养蝴蝶了。蝶儿爷抓来给我，我说：“蝶儿爷，放生它吧，我养不来。”蝶儿爷说：“养养就养顺了。”我说：“放了它，它能活得久一点。”

蝶儿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笑道：“不抓，也活不了多久的。”

我有些难过地看着手里的玻璃瓶。瓶子没变，蝴蝶的花样却总在变。并且今日想来，有很多大只的甚至是在山谷里才看到过，现在路上早就没影了。那个时候小，也许心中的疑惑尚还不明确，其实也想过，为什么蝶儿爷明知道蝴蝶生命短暂，还喜欢蝴蝶？绝非是花样的缘故，因为完全可以买到表姐家里一样的蝴蝶标本。表姐家有一面墙的标本，我去她家玩，就爱盯着那面墙看。虽然标签上的字还没识全，但我知道黄蝴蝶是蝴蝶公主。

长大以后我就离开了家乡，与蝶儿爷也是多年没见了。只是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个操着一口蓝青官话、架着知识人的眼镜（有人说他以前是诗人）、永远笑眯眯的老头子和他吐烟弄蝶的样子。捉蝶以外，烟也是他的一绝。蝶儿爷的烟圈吐得很完整，萦来绕去，似蝶翩飞。每天五支，抽尽即完，绝不会多。有时我央求他再抽一支给我玩烟，他笑着拒绝：“你看，烟好看吧，可一晃就没有了。”这使我隐约地觉得，烟与蝴蝶是一样的，不过呛人些。

在客乡我认识了一位叫亚立的好友。亚立的父母离异，家庭关系有点破碎，他自己也得了一些心理上的疾病，时常卧床，无法去学校。我与亚立虽然是十一年的好友了，有一两年却是基本没有联系的，因此这一两年他经历如何，我并不知晓。最近与他聊天的时候，他说：

“我因为生病，很少去学校。回到那里的时候，四周都是排挤我的人。”

不得不承认，我们俩的朋友都很少。不是因为先天的不善交友，而是因为被朋友伤害过后的害怕交友。的确……那些朋友的陪伴，至多不过一年两年，曾经写在明信片上的诸如“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类，最后都像翻书一样永远地被翻了过去，不复提及。

“什么都是这样短暂。”亚立说，“好像昨天都还和我称兄道弟一样。”

我说：“像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真实地奋不顾身去追找永恒，好像没有了。”

阿立笑了。他说：“我知道一对——我爷爷和奶奶。”

我也笑了。我说：“那我还知道一堆呢。”

那个时候觉得他很可怜，搜肠刮肚不过知道一对完满老人。虽然我常常羡慕他家境优裕，现在反倒是庆幸起自己家庭完满来。仿佛到了这个时代，友情也好，爱情也好，无不塑料。想起村上春树说过：“时至今日颇觉突然。”

放假回了老家，我去大院里找了蝶儿爷。他正好搬了张藤椅坐在天井抽烟，见我来了，笑眯眯地说：“是五囡啊，好久没有看见了咯。”

我们寒暄一二，我把阿立的事告诉了他。我说：“蝶儿爷，为什么都这么短暂？”

蝶儿爷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来，依旧笑眯眯地说：“你没几个老友？”

我说：“没有。”

他“哈哈”大笑几声，随后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养不来蝴蝶就跑来找我。”

我沉默着，并不能很好地明白他说的话。此时傍晚，于是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火烧云，告别之前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在那次与蝶儿爷谈话不久后，我突然接到了他去世的消息。等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缕青烟悠悠地从巨大的灰色烟囱里升起。亲戚里有上了年纪的，又哭又笑地说：“是青烟，是青烟，要去做神仙咯。”我看着那缕青烟，心里知道那是蝶儿爷吐的最后一口烟。蝶儿爷去世时不过六十几岁，比起现在的大多数老人而言，实在太年轻了。不想随着时间推移，人们的寿命越来越长，感情却越来越短。

“五囡啊。”阿太走过来，向我举起一个物什，“这个是你蝶儿爷要我给你的。”

我接过来，是小时候我养过蝴蝶的空瓶。我看着那个空瓶，想起以前蝶儿爷为我捉蝴蝶的日子，不禁泪落。现在蝶儿爷也如他的称呼一样，飘飘然离开了。只不过，这次死去一只蝴蝶，我再也不能找到能抱怨的人了。说起来，虽然我曾经无数次觉得这个瓶子是杀死蝴蝶的笼，但如今它空空荡荡，我反而希望里面能多一抹会飞的色彩。

这就叫怀念吧。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顷刻便住了。

蝶儿爷是要叫我怀念。纵然蝴蝶很短暂，却是时代发展至今不可扭转的普遍现象，而抱怨于它总是多余，除了担待以外，更要学会享受。明媚鲜妍能几时，全凭自己意愿。即使是反目成仇的人，如果能被微笑着回忆，就不失为一只美丽的蝴蝶。

我们实在有着千万只蝴蝶。

也难怪王菲会唱：“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后来每每听到这首歌，总是莞尔。

点评：

嘉兴一中孙凯老师：蝴蝶，庄周，蝶儿爷的话语，王菲的歌词……让人想入非非，回味无穷。小作者的构思精巧，用蝴蝶的生命、蝶儿爷的烟和去世来讲述“短暂”，用于亚立的交谈来反思“永恒”，终以蝶儿爷所赠空瓶来领悟，以“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作结。蝶儿爷就是蝴蝶，我就是蝴蝶，你就是蝴蝶，蝴蝶如人，人如蝴蝶。细节描述细腻真实可信，插叙我和亚立的故事完善情节，情感深沉有哲学思考，是不好多得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