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就在那里——写作就如登山
王小波是四十岁时成为自由撰稿人,《沉默的大多数》这本书里,他把写作比作登山,喜欢一个登山家对“为什么要登山”的回答——“因为那座山峰在那里”。他写作的源泉,来自生活。他曾说:别人的痛苦才是艺术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会成为别人的艺术源泉。但别人的痛苦与自己的痛苦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诙谐幽默地写出来。
并不是吃了苦就能写作,写作还需要其他东西。
年轻时的王小波插队时干活太累,弄坏了身体。有次得病住院,工农兵出身的卫生员来查房,看不懂化验单,折腾了半天,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王小波只好自己告诉他。这个医院大夫给人开刀切阑尾,要用几个小时。有一次给病人开了刀,花了三小时还找不到阑尾,主刀大夫把病人的肠子都拿出来找,别人也七手八脚来找,终于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割下,但阑尾割掉后肠子却没缝好,粘到刀口上成为一个瘘。
王小波插队的村里,每次开会,支书就让“地富分子”到前排,高高撅起屁股展示。有些地富分子还是孩子,因为是地富分子的子女,只能受尽屈辱。
在这样一个写满人间荒唐的时代,社会环境让人浑浑噩噩,处在其中的每个人的清醒与理智才显得尤为重要。个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忠于内心,学习使用自己的判断力,这样才不会被愚弄。而对所经历的,好事就是好事,坏事就是坏事,坦坦荡荡地面对,而不是自我安慰,文过饰非,说坏事也是一件好事。
尊重和智慧,才是写作的基石。
王小波的一个老师,在学术上极有成就,但有先天残疾,他对自己的残疾一直耿耿于怀,直到后来听大夫说这种病只有六百万分之一的发生几率,他终于释怀于这样的造化弄人,开始以平常心面对有如中了个大彩的残疾的人生,不自怨自艾,但也从不因自己的成就而感谢这份疾病,到处宣传。
人到中年, 王小波把自己同二十岁相比,觉得中年就如同一天的正午,精力充沛的同时却隐隐开始有点疲惫,更大的不同是心态的成熟,既不会再受到别人的愚弄,也清楚知道自己是否受到愚弄。成年人的标志就是有了这种智慧,但他感慨,很多人活到不惑之年,却没有这样的智慧。
到了成年,就需要这份面对人生的坦荡,好事坏事都能承受,不拔高也不看低,这是对自己的尊重。对自己的尊重和看待人生的智慧,才是写作的基石。
我看到一个无趣的世界,但是有趣在混沌中存在。
在年轻时,王小波头疼的是决定自己一生要做什么。他爱看书,从书中找这份答案,书看得多而杂,有许多是别人认为不正经的书,但他一样从中得到教益。在优美的文字里,他学到对韵律和节奏的控制,读这样的美好的书,带来极大的愉悦,因此到了成年,他找到自己活着的主题,那就是写作。他把自己的作品看成是个人的独白,发出的信。虽然写作时是孤身一人,但作品却因为和人的交流而有了意义。
世间事情真真假假,小说家先要学会分得清何为真何为假,才能编好故事。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中国那段时期人们生活的艰难程度。这种艰难不仅仅有物质的贫穷,还有精神上的困顿。许许多多知识分子不堪忍受凌辱自杀,无数的家庭支离破碎,每一个个体都身处悲剧之中,无人能幸免。
王小波认为,真实的生活不可能是美的,只有创造力和想象出来的世界才是美的,不幸的现实在他笔下不是生活的噩梦和深刻的虚无,而是让读者在其中找到有趣之处。就如他说,“我看到一个无趣的世界,但是有趣在混沌中存在。”
世界上有趣的书那么有限,他要写有趣的书,告诉人们,人生中有各种选择,不是只有无趣的活着这个唯一的路。而不管选择了做什么,都要用脑子和心,干出个样子来。今天我们读的这本《沉默的大多数》,不仅仅是回望这段历史,也要思考,如何在历史的洪流中,保持一份清醒,不仅仅活着,还要活得好看,在无数艰难时刻,智慧而理性,明辨是非,拥有思想上的自由。山就像真相,永远在那里,读书是登山,写作也是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