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小说：爱 也不可以强奸！

这是十年前写的一篇教育小说。没有发表。前天看到一个新闻：一个小学生说，妈，让我睡一分钟，行不？然后就没有了。

我只想说，我们的教育不仅仅是一种折磨，还可能是一种谋杀。

假借教育，家长和老师联手毁掉了孩子的前程。

我们必须要反省一下了——不要只看到自己的爱，也要看到孩子失去了什么！

只看到书，看不见学生的教室

一、就是要考零分

试卷发到方新时，石老师心里想：这小子，这次能考多少分呢？

6月7日上午9点整，广播里的指导语清晰纯正：“考试开始，可以答题。”

老石正站在讲台前，就看见了方新。考生都在埋头做题，只听得笔纸相磨沙沙作响，只有方新埋头桌面，作睡觉状。

高考容易紧张，也许他在调整情绪吧。老石开始整理桌子上的试卷袋、剩余的草稿纸、试卷及其他杂物。

老石再次看见方新时，已经是9点5分了。看来是睡着了，必须去叫醒他。

说实话，监考员并没有这个义务，但这样睡下去肯定要影响成绩，叫醒至少是善意的表达，更何况这个方新可是朋友的孩子。方总对他这个宝贝公子的学习真是费了心了。为辅导方新，方总多次请老石吃饭，每次都让老石喊上一大群朋友，每次都吃得方总心花怒放。今年老石调换到这个考点监考，方总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昨天嘱咐老石一定要给小新调整一张平整的桌子。老石答应得很爽快——心里却想，现在的条件，哪里还有不平整的桌子？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等进了考场，才惊讶方总的用心与细心——整个考场的桌子竟然没有一张桌面平整，而且全都摇摇晃晃。费了好大的劲儿，调整了一张新铺了一层三合板的桌子，虽然不好看，但桌面相当平整。总算能够有所交待。

现在，方新正趴在这张桌子上睡大觉。

老石走过去，正想轻轻地碰醒方新，却看到桌面摊开的草稿纸上有字——“老师，对不起，但请别理我，烦着呢！”

这小子！看来已经算计到我要叫醒他了。这么有远见，也许有他的道理吧，先不理他。

老石踱了过去。

开考15分钟的铃声过后，老石按规定填写试卷袋、多余试卷。填完，看见方新还睡着。

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叫醒他了，再睡下去，肯定要耽误考试的。

老石走过去，碰了碰他的手臂。

方新立马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直起身，立刻笑眯眯的。完全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

他边笑边指着草稿纸上的那一行大字——老师，对不起，但请别理我。“烦着呢”却不见了。

考场可不是好奇的地方，监考员有“十不”守则，每一则都是一道绳索。老石不能和方新说话，他只好走掉。

有一个考生缺考，老石看了看作文题目。一幅漫画，画面上，一张桌子上摆了四盘鱼，有一只猫扑倒在地，逮着一只老鼠；另有三只猫端坐在桌边，说“有鱼吃谁还逮老鼠？”要求根据漫画内容写一篇800字的作文。

观看试卷，也是违犯纪律的。

二、就要折磨他们

半个多月过去了。老石接到方总的电话，说：活不成了，方新高考零分。我一问他情况，方新就往窗台上站。你的话，他还算听，拜托你跟他好好谈谈。

方新的卧室，有三十多平米，墙上贴的都是精美的跑车图片。少部分有漂亮的车模，大部分只是跑车。F1赛车不少。方新笑眯眯的，给老石砌了一杯大红袍，入口涩中带滑，苦中有香，品位不凡。

老石边品茶，边思考如何打开话题。

方新却诡异地笑了一下，说：“叔叔，这次我老爸可气坏了。”老石没有想到这小子倒这么单刀直入，只好附和：“可不是，他简直想找个棉花墙撞死。”“够本。这次可轮到我折磨他们了。”“折磨？他们？”“就是。谁让他们老折磨我呢？”方新孩子气的脸上忽然泛起隐隐的怒意，他的脸也涨红了。“你老爸那么爱你，怎么可能？”“您看看我的生活就知道了。”方新的脸色渐渐趋于平缓，语气中也多了一些幽怨。

“你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老石讶异了。

“是的，我什么都不缺。我有饭吃，还老吃不完；我有衣穿，全是名牌；我有钱花，老花不完；还有学上，上不完的学。我什么都不缺，可是，我有自己的生活吗？”方新忽然愤激起来，他的脸也直冲着老石，他简直是在吼。他忽然停下了，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向你吼，这不是您的错。”

他的语调有些哽咽。他站起来，往老石的茶杯里续满开水。

原来老石的茶杯早被喝干，只剩一些茶叶在杯底。“学习不是生活吗？”“起初是，后来不是了。”“啊？”“我本来挺喜欢上学的。听我妈说，我最初上学是自己哭闹着要去的，可是9月10日出生，老爸费了好大劲才办好。我小学成绩很好，也喜欢学习。初中名次往下掉，高中基本不学习。”

这情况老石了解。

这个方新，高中阶段没少让他父亲操心，有一次，班主任又一次在苦口婆心无效之后，叫方总去了。方总也没有好办法，差点给儿子跪下，他哀求说：“儿子，只要你好好学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方新却真的给方总跪下了：“老爸，只要你不让我上学，让我做什么都行。”气得老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事在校园一时传为佳话。老师和学生都评价说，这一对父子说话的水平真不赖，快成对联了。

老石找不到新的道理，只好说：“你是学生，不学习总是不对的。”这话自己听着都觉得俗，但方新好像没有感觉，他低着头，小声说：“其实也不是不想学，是真的没有办法学。”

“没有办法学？”

“叔叔，您不知道，真的是没有办法学。高中以来，我一想到学习就心烦，一点也学不进去。有一个成语叫生不如死。真的，我有许多次都想自杀。”他抬起头来，看了老石一眼。眼睛里满是真诚。他幽幽地说下去，仿佛在看着老石，也仿佛在看着老石身后的虚空：“高三后半年，我根本进不了校门。我一看见学校的大门就呕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我吐完了，还坚持着进入校园，坐在教室里；后来，我一坐进教室里就想杀人，或者自杀。再后来，我就去上网。不再进校园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叔叔，你不要告诉我爸，他不会理解的。我真的不是不想学，可我真的无法学习。”这一会儿，他的眼里满是痛苦和绝望。

方新眼里的这种痛苦，老石能看到，但无法理解，也无法消解。

“学习有这么痛苦吗？”“我们这叫学习吗？我们是在受煎熬。一天坐十几个小时，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连吃饭也是为了学习，睡觉也是为了学习，唱歌也是为了学习，为了学习，我们自己骗自己，喊着‘必胜’‘必胜’，喊着‘享受学习，定能成功’，每次听着都起鸡皮疙瘩，我根本无法喊出口。”

老石看见他轻微哆嗦了一下，身上的皮肤也变得暗乌，他接着说：“其实小学时我就不喜欢学习了。有一次作业没完成，被罚抄一百遍，抄到最后全身都麻木了，脑子也麻木了。我恨死那些老师了。后来，老怕忘记做作业，却老忘。初中也是这样。动不动就叫家长，整天说谁比谁这次多几分，谁比谁这次少几分。没有意思。而且，因为早读起得太早，吃不下去，晚上回来太晚，不知道饿。我的胃毁在初中。虽然我对学习没有好感，但是我真的想好好学习，我也想让自己有出息，高一时整天趴着做题，做题，成绩没有上去，眼睛又被毁了。我现在是恨，死，上，学，了！”

他最后这几个字是一顿一顿说的，说得咬牙切齿，仿佛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说来也是，老石曾经在班里做过调查，让喜欢学习的同学举手，没有一个人响应；让不喜欢学习的同学举手，手臂立刻举得像五月的麦穗似的。

三、我恨你，老爸

“有时候，我恨我老爸！”他抬起头来，以一种非常坚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老石一时呆掉，竟然无语。方新却自顾地说下去：“我知道不该恨他，但我就是恨他。我的生活全被他毁了。每次我找到一些乐趣，都被他破坏掉。”他停了一下，眼光转到满墙的跑车上，立刻变得一往情深，“为墙上的这些跑车，我差点跳楼。”“Why?”“他一直跟我作对——我喜欢什么，他都反对。我玩溜溜球，他抢走摔碎；我玩四驱车，他抢走摔碎；我玩刀剑，他抢走摔碎；我玩军棋，他抢走摔碎：只要是我玩的，他没有不摔的。噢，我谈恋爱，他没有再摔我女朋友；但是，他给我脸看。最后，我告诉他，我喜欢跑车，我贴满墙后，我喊他过来，然后站上窗台，让他看满墙的跑车，告诉他，敢动一动，我就跳下去。任何时间，只要他敢动一动，我就去死，或者出走，永远不见他。”说到这里，他手臂朝着墙壁挥了一圈，说：“你看，满墙都是，他一张也不敢动。而且，我还要去赛车。”

“赛车危险，你爸肯定不支持。”“他不支持有什么用？他不支持我考零，我就给他考个零看看！以前老怕他打我，现在我不怕了。他敢打我，我就出走。他敢不支持我学赛车，我就去开出租车。又能挣钱，又能开车。”说到这里，方新神秘地笑了笑，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驾照，“这是我的驾照，我自己去考的，他们都不知道。”我看了看，还真是的。这小子看来蛮有心眼的。“开出租太危险了。”我说。方新说：“我不怕，开出租驾驶水平提高快。”“你老爸会不高兴的，他会没有面子的。”“他有没有面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面子呢？都被他毁了。反正我不打算开多长时间。”

老石正想说话，却听到钥匙在门孔转动的声音，方总夫妻回来了。老石站起来，方新也不再说话。方夫人用眼睛看了看方新，再看看我，笑着说：“石老师，给你添麻烦了。”方总说：“老同学，今天我请你吃鲍鱼。南门刚开一家新店，挺不错的。去尝尝。我知道你没有别的事情。不准推辞。我已经让周师傅去接弟妹和孩子了。”

方新忽然说：“我不想去。”方总看了看方新，没有说话，方夫人说：“去吧，你石叔一家都去，缺你一个多遗憾。”方新这才勉强跟着出门。

酒店是祥记，石颖和她妈都已经到了。大家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一时饭毕。老石想，鲍鱼确实挺好吃，不过也真是太贵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大约还不够吃两顿，想到这里老石心里有些寒。石颖和方新吃的不多，他们很快就到旁边的茶桌上说话去了，看样子谈得挺融洽，也挺投入。只是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四、有鱼吃谁还逮老鼠

回到家，石颖对老石说：“爸。方新挺有思想的。”

老石也正想知道她和方新都谈了些什么，就问：“有思想？”

“是啊，他说，虽然他没有答卷，但是他对今年的高考作文有自己的看法。”“嗯？”“他说，他一看就知道今年的高考作文题是想叫考生站在那个逮老鼠的角度上写，或者坚守本职，或者居安思危。”“有道理。”“可是，他不这么想。他说，有鱼吃不逮老鼠才是猫之常情，有鱼吃还要去逮老鼠那是神经病。”“可是，逮老鼠毕竟是猫的本职工作啊？”“本职工作？谁给定的？猫自己定的？是人给定的吧。猫为什么要接受人的安排？”“可是，猫自古以来都一直在捉老鼠。”“人在上古还穿树叶呢？人自古以来都是步行，为什么现在要开汽车，坐飞机？我觉得方新说得对。你想一想，放着盘子里的熟鱼不吃，非要去趴在地上逮老鼠吃，不好吃不说，还不卫生，这不是退化是什么？人自以为是万物灵长，但既看不清他人，也认不清自己，这才是无知。”

老石听得惊心动魄，一向思维灵活的他现在却只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现在，他开始担心女儿受到不良影响——石颖可是和方新完全不同的学生，成绩好，也听话。

石颖没有注意父亲，只顾说自己的。

“方新说，这样的题目，让他老爸写，肯定能得高分。他老爸总是教训他要艰苦奋斗，整天跟他讲自己是如何白手起家，挣下这一大堆家业的。希望方新也像他一样。但是，方新想的是，为什么要回到老爸的起点再重新起跑，接力跑不是更好吗？总之，即使不能接力，方新说，他也不会像他老爸一样艰苦奋斗，反正老爸的钱早晚是他的，他一辈子也花不完。老爸奋斗挣钱，他来消费使用，这样才能体现老爸奋斗的价值。所以，他坚持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要享受生活。方新还骂那些命题人是蠢猪。”“啊？那可都是专家啊？”“现在的专家有几个不是蠢猪？命题人自以为自己是成功人士，曾经艰苦奋斗过，就要求年轻一代也像他们一样。难道因为你们逮过老鼠，我们就必须一直逮老鼠吗？你看看哪些专家，现在他们还逮老鼠吗？他们比谁都会享受！他们既不了解猫，也认不清自己，却要欺骗、诱导学生去逮老鼠，你说他们是无知还是无耻？”

老石听得发呆，他没有想到这个方新有这么多想法，他知道石颖已经深受影响，他急于挽回，却发现自己很无力。方新的意见基本符合事实，他找不到漏洞。他知道，石颖的思想完全是理科式的，一是一，二是二，讲求逻辑，想改变她，如果没有事实支撑，就会适得其反。而且，说实话，老石也觉得方新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老石却顽强地有一种意识，觉得自己必须要驳倒他。

石颖显然也很兴奋，她沉浸在诉说中，她很少一口气对老爸讲过这么多的话。停下来，她才感觉到疲累。她很奇怪原来说话也会使人这么疲累。石颖停下来的时候，老石正在想一个问题：就漫画的表达指向而言，逮老鼠显然意味着猫的本职工作；然而，就生活逻辑而言，猫曾经以逮老鼠为生，就必须一直逮下去，有更好的选择也不放弃，这是不是一种抱残守缺？

老石的头有些大了。

五、爱，就可以强奸吗？

方家父子爆发了更激烈的冲突。

老石到方总家的时候，正听到方新声嘶力竭的叫声：“爱一个人，你就可以强奸她吗？”老石听得奇怪。给他开门的是方总，方夫人正死命拽着方新，而方新则像发怒的狮子，异常冲动地作势欲扑向方总。看到老石进门，方新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下去，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方新并没有哭多久。他很快擦干眼泪，到卫生间洗脸。出来很平静地告别，因为到了出租车交接班的时间。

事情其实也并不复杂。

原来方新的升学，方总早已做了安排，只要方新有个差不多的分数，多花些钱，有个不错的法学院可以上。想不到方新考个零分。既然事实已经如此，方总的意思是要么方新复习一年，要么就到国外找个学校先上着再说。由于方新这几天一直在跑出租，方总又很生气，父子俩见面不多，说话更少。今天，好不容易坐下来，又闹翻了。方新说，他死也不会再去上学了，他的事情不用他们管。他老爸愤怒了。说方新不知好歹，还没有长大呢，就这么不听话。方新说，怎么没有长大，我已经十九岁了。看到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方夫人劝方新说，小乖，老爸还不是为你好？方新说：你们都说为我好，为我好，可是你们了解我吗？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为什么我想要的都没有，不想要的却非要塞给我不可？为我好，为我好，你们整天说为我好，可是整天强迫我做我恶心的事情。难道，爱一个人，你就可以强奸她吗？

原来如此。

方夫人幽幽地说，你别说，我觉得方新说的还真有道理。

方总垂头丧气地坐着，这个将一个大型企业运营得风生水起的男人，却拿儿子没有一点办法。

老石说，其实方新真的挺有头脑。于是，他将从石颖那儿听来的方新关于高考作文题目的分析说给方总夫妻听。最后评价说，方新这小子有头脑。我们强迫孩子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生活的情况是太多了。爱一个人就可以强奸她吗？方新说的有道理。

看着方总夫妻慢慢点头。老石忽然想起，自己不是要驳斥方新的吗？

老石忽然想到他早已毕业的学生写的一篇作文《蝴蝶的尖叫》。说的是蝶蛹在茧中的感受：一方面蝶蛹因为有茧的保护而安全，一方面茧又捆缚了蛹，成为它渴望天空，渴望飞翔的阻隔。最后，文章写到渴望飞翔的蝶蛹在茧中发出了凄历的尖叫。老石将这篇作文的意思讲给方总夫妻听，最后总结说，该飞翔时，如果不能及时破茧而出，蝶蛹就会困死；孩子长大了，如果不能及时放手，爱也会变成束缚。

甚至是强奸。方总最后冒出的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气氛一下子轻松了。

创作手记：

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学习，而这样的日子是一天接一天，无休无止的，高考不结束，每天都如此。尽管政府出台了种种干预措施，瘁死、跳楼、弑母、杀父、神经衰弱、精神分裂，还是在人生最健康的青年阶段不停上演。

诲人不倦的教育变成了毁人不倦的摧残。

教育如此疯狂的动力是什么？最强劲的动力无疑源自家长。

家长只认识到了严酷的生存竞争，一相情愿地期盼、推动甚至强迫孩子努力学习，不惜一切代价。

正是这种力量源源不断地推动着应试教育的战车以摧枯拉朽之势折磨学生的身体，麻木学生的情感，消磨学生的兴趣，凌辱学生的幸福。

这样做的危害虽被忽略，却也是显而易见的——试想，失去了自我，生活有幸福可言吗？失去了兴趣，学习不可能有效率。

有时，看着满教室的孩子，除了为那些茫然四顾，彻底失去学习能力的孩子伤感之外，更让人揪心的是更多的还在坚持苦学的孩子——想着小丽一首《大江东去》要读一个小时都背不下来，而且背过就忘，而且往往忘得再也想不起来；想着小强好不容易背会了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怀古》，却将其中的句子默写成“把吴沟看了”——这样的孩子很多学习到很晚，他们记住了书本上的一些内容，也记住了老师说的一些话，可是却可以没有一点理解。

这样的孩子，指望他们将来能够在学术上有所造就，指望他们在知识上有所创新发展，只能是痴人说梦。

他们的将来既不能考上大学，也没有一般的社会生存能力，他们的一生注定是可悲的。

疯狂的教育若想恢复正常，家长必须要做对一些事情。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为孩子的幸福考虑，要为孩子的长远发展负责。

孩子怎样才能幸福？适当的饮食，适当的游戏，适当的学习。

怎样为孩子的长远发展负责？根本点是保护孩子的未知欲，培养孩子的学习兴趣。

现在有许多孩子厌食，厌食的最重要原因是，他吃得太多了，而且有许多被动饮食遭遇。有些孩子的父母、爷爷奶奶、姥姥外公，经常给孩子买零食吃，吃饭时间，孩子根本不饿，却以为孩子还没有吃饭，追着孩子喂饭，想着办法变换花样哄诱孩子吃饭，长此以往，孩子不厌食就不正常了。

和这种被动饮食相反，穷得没有饭吃的时代是不会有厌食症的，那里人们的吃饭都很主动。

过度饮食导致被动饮食，被动饮食产生厌食症；过度学习导致被动学习，被动学习导致厌学症。

小学时，老师为了提高平均分，拼命用作业挤占学生课余时间；初中时，为了提高学校升重点高中的比率，学校拼命增加学生在新时间，上午从8时提前到7时，下午从18时延长到20时；高中了，高考更近了，而学生的兴趣已经彻底磨灭。苦熬是他们共同的感觉。

总之，现在的学习条件越来越好了，而学习效率却越来越低了，教育中最可怕的一幕已经呈现在我们面前——希望工程宣传画上那一双渴求知道的大眼睛在课堂上彻底绝迹。

我希望有一天，幼儿园里听不到稚嫩的读书声，但孩子能够在群体游乐中学会友好相处，团结协作。我希望有一天，小学校园里半晌学习，半晌技能活动，使他们知道知识在生活中的神奇作用。我希望有一天，初中生的教室学习的时间不超过6个小时，他们却有充分的时间和空间去了解最新的科学发展，培养自己的科学技能。我希望有一天，劳动法能够在高中得到尊重，高中生在掌握基本的共有知识之后，他们可以自由地鱼跃于自己的爱好。我希望有一天，学生能够提出有价值的问题，跟老师一起探讨。

我希望这一天迅速到来。

但我们的家长们还只考虑孩子的成绩，他们心中成功的唯一标准就是孩子考上大学，有些要求考上一个好大学，比如清华、北大其他211工程之类。因为，他们从不顾忌孩子的幸福，而且往往因为他们的不惜代价使得孩子非常痛苦，同时也非常失败。许多孩子在不幸中就认为是父母造成了自己的悲惨境况，他们成了学习的奴隶，也是为父母追求名利的奴隶，他们知道父母是爱他们的，但是他们同时也知道正是父母一手使他陷于不幸福，有时他们很矛盾，有时他们也很愤恨，有时他们很迷茫，有时他们很清醒……

父母为孩子投入了财力和人物，父母期盼孩子能够取得一个较好的人生起点，这都是父母之爱的表现。然而，假若因此而造成了孩子的不幸福，父母也应该反省反思。

这中间到底有没有用孩子的勤奋来换取自己的面子和未来生活的保障呢？即使是最简单的事实，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父母为了孩子将来的幸福，毁掉孩子现在的幸福，并且将最终丢失将来的幸福。其实，幸福的原则是，与其期盼将来，不如抓住现在；你抓住了现在，也许就抓住了将来。对孩子而言，你不让他现在幸福，其实也就会毁了他将来的幸福。

家长必须要认识到：只追求高考成绩的行为毁掉的不单是孩子现在的幸福，还有将来的发展，以及一生的幸福！因为，没有兴趣的孩子是永远不会幸福，也不会有发展的。

现实往往比人们更能看清自己，也更能体现出事件之间的逻辑关系。父母如此疯狂地忽略、破坏孩子的幸福，孩子会怎么反映？虽然不少孩子在口头上还承认是爱让父母这样做，但是事实不断的迫害事实却逼迫他们从内心深处生发出无尽的愤恨。这种愤恨，一旦有机会，或者一旦他们认识到，自己成了父母实现某种目标的工具，他们的反抗也就可想而知。当新闻中不断出现中学生弑母弑父的新闻时，我们只是不停地感叹、迷茫，其实冷静下来，看看这些父母给孩子带来了什么，你就会明白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得太多。

网上阅读，经常碰到一个词“毁人不倦”，是由“诲人不倦”变化而来，这种变化准确地反映出教师这一职业的本质性转变——由诲人到毁人。它应该是出自教师的自嘲，这自嘲中也透露出许多无奈。这无奈的原因之一，就是教育是一个社会综合力推动的结构，教师被学校压迫，学校受家长压迫，家长受社会影响。所以，这不是一个教师可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家长可以解决的问题，想解决它，必须要动员社会力量，广泛宣传，让做父母的心中装着孩子的幸福和健康成长，让做教师的不再盯着领导的脸色和奖金的多少。

社会不再疯狂，教育才能正常，教师才能正常，孩子才能正常。

教育只有以孩子的幸福和长远发展为标准才是正常的。

二〇一〇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