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逆境中走出的胜者——记俞平伯先生
著名的红学大家、散文家、诗人、古典诗词研究专家俞平伯先生,原名俞铭衡,浙江德清人;他生于1900年1月8日,逝于1990年10月15日,享年91岁。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划分标准,他已跨进了长寿老人的行列,业内人爱称其为“平老”。他能够取得学术与年寿的双丰收,是与他出身于书香门第有着重大的关系的。平老是清代著名经学大师俞曲园老人的重孙,曲园老人就曾有“九秩衰翁灯影里,口摹笘帖教重孙 ”之诗句。其父俞陛云(阶青)为清光绪戊戌科探花,学问都很不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上海书店就出版过俞陛云所撰的《诗境浅说》一书。在这样的家庭环境熏陶下,无论是做学问,还是做人,都深受国学特别是儒家思想的影响。他的学问人生,能从曲曲折折中走过来,仍然取得如此骄人的成绩,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俞平伯
每当人们看到“俞平伯”三个字,只要稍懂一点历史的人,自然会想到他因研究《红楼梦》而于1954年受到了一次狂风暴雨似的、范围广、密度大的批判。本来他研究红学提出自己的观点,这是学术问题,却被拔高为政治问题,扣之以是“胡适派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错误观点和方法”的大帽子。据统计,仅1954年10月24日到年底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全国共组织各种层次的座谈会、批判会110多次,发表批判文章500多篇。在那段时间里,俞先生忙得晕头转向,其任务就是“赶会”—那里有批判会,就被“邀请”到那里参加,并“接受”批判。而这一对他的不公正待遇,一直持续了32年,迟至1986年才给予改正。
这一厄运要是落在一般思想脆弱的人身上,就会像一个时代的梦魇,如大石头一样重重地压在自己的胸口,说不定会挺不过来。可平老在被批判后的长长三十多年里,书照常读,研究照常搞,成果照常出,并寿至91岁高龄。个中因由,很值得探究。我浏览过一些有关平老的材料,经过梳理,我认为可以从内因和外因两个方面去寻得答案。
从内因方面看,有两个主要原因。其一是,他能以平和的心态对待纷繁复杂的世事,做到大喜不喜,大怒不怒,使心境宛如没有风浪的平静湖水,把矛盾化解干未萌之时,这是他得以长寿的一个重要内因。比如,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于1986年1月20日,借“庆祝俞平伯从事学术研究活动六十五周年纪念会”之机,由胡绳院长在会上庄严宣布为俞平伯1954的遭遇彻底平反。
因为期盼了三十多年的河清之日终于到了,平老的亲属、学生、朋友以及与会者,均无比高兴,欢呼雀跃;可作为当事人而坐在主席台上的平老,却表现得十分平静,好像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又好像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再比如,平老在1954年遭批判时,被别人扣上是“胡适派资产阶级唯心主义的错误观点和方法”的帽子,时至“文革”期间,其帽子进一步扩大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并被隔离审查、批斗游街、人身侮辱,对于这一切,在平老的日记中,一句抱怨的话也找不到。如果落在一般脾气不好的人身上,就会气愤,就会恼怒。而他的日记,就正如他的为人,从不发牢骚,更不会议论别人。
这种平和的心态,是有利于养心的。《钱公良测语》中就曾这样指出:“大怒不怒,大喜不喜,可以养心。”中国传统的养生学认为,要健康长寿,首先要善于养心。而养心最重要的是要控制好七情,不让它波动过大;而七情中,特别要控制好怒与喜,不让它太过。《养性延命录》早就告诫世人:“喜怒无常,过之为害。”平老能够取得如此高寿,是同他善于控制自已的喜与怒,是有极大的关系的。因为,一个人做到大喜不喜,大怒不怒,就说明他的情绪非常稳定,各种思想矛盾就难以产生,机体的各个系统就处于非常和谐的状态,这有利于各系统的协调运转,促进人的身心健康。
其二是,以乐观的精神面对苦难的人生,既不怨天,又不尤人,从苦难中寻找自己的快乐,使快乐永远伴随着自己前行,这是他得以长寿的另一个重要内因。他自1954年被批判后,他所住的老君堂,登门拜访的人不是没有,而是极少极少,真可谓门可罗雀。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不消沉,不自寻烦恼,而是钟情于两件事。一件事是,读书、研究、著述,从他被批判后到“文革”前这段时间,其研究工作并没中辍,这是后来陆续有研究成果出来的原因。另一件事,是寄情于昆曲。他夫妇俩都喜爱昆曲,每周都定时请笛师上门伴唱。唱得高兴时,即使有客人上门拜访,他俩也坚持一曲唱罢才接待。
每年,一到夏天他俩都抽出时间,坐公共汽车或三轮车去颐和园,带上晚辈和笛师,备好吃喝的东西,租上一条人工摇的乌篷船,把船漂在后湖上唱昆曲,一舒心中的快乐。他此一举,还引来不少游客围观与喝彩,更使他喜在心头。“文革”初期,他被放到文学研究所的“牛棚”里进行改造,早出晚归,每天晨起从家中带饭至所,中午在炉子上略热,即食;饭后,并三张椅子便睡。这样的生活,平老并不以为苦。有一首他撰的纪实小诗为证:“未辨饔飧一饱同,黄绵袄子暖烘烘。并三椅卧南窗下,偶得朦胧半忽功。”诗中的“饔飧”,指的是早餐和晚餐;“黄绵袄子”,指的是冬天的阳光。你看,平老随遇而安、豁达乐观的精神,从诗中充分流露出来了。我们从他身上看到中国知识分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传统的人文精神。
在“牛棚”中,也不是时时作检查、搞批斗的,也有短暂闲暇的时候,“黑帮分子”中的一些活跃分子,知道平老喜唱昆曲,但不敢“烧”他唱,怕被指是恢复“四旧”,便请他为大家唱首“革命歌曲”,平老并不推辞,真的唱起了“长江滚滚向东方”,唱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当时在场的蒋和森日后作了这样的回忆:“他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全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俞平伯自己似乎也很开心,像个孩子似的和大家笑在一起。”你看他竟然苦中作乐!结束“牛棚”生活后,他于1969年11月至1971年1月,又被下放到河南农村在“干校”继续改造。到农村后,先后搬了四次家,最后才在东岳集住下,并寄居于一个姓顾的农民家里。他所住的那间房子,是长仅二公尺多,宽不足一点五公尺,有“门”无窗,四壁透风的茅草房。那扇以芦席为之的门,永远是半开半掩的。
住的是如此简陋,还得去做积肥、翻地等重体力劳动,后来考虑到他已进入古稀之年,才留他在屋里做捻麻绳的较轻体力劳动,但无论叫他做什么劳动,他都一样那么愉快。改做捻麻绳劳动后,他就写下了《绩麻》一诗,诗云:“脱离劳动逾三世,回到农村学绩麻。鹅塘池边新绿绕,依稀风景抵还家。”从此一诗中,不难窥见他当年的心境,尽管生活十分艰苦,却没有半点愁怨,即使是随手写出的诗句,也十分清新明快,充满着生活情趣。在农村劳动的那些日子,平老同当地群众打成一片,劳动之余,或去赶集,或去聊天,就像他们中的一员那样。故留下了“绿荫庭院休回首,应许他乡胜故乡”之诗句,这正好反映出他乐观豁达的性格。
正是这种良好性格,帮助他度过在农村那段艰苦的时光;1971年1月,在周总理的特别关照下,他与何其芳等11位国内知名学者被调回文学研究所,重新回到他所钟爱的学术研究岗位。如果要找出平老长寿的另一个内因的话,那就是乐观豁达的性格。正如《荀子》中指出:“乐易者常寿长。”就是说,乐观的人容易长寿。不但是中国学者有这样的看法,外国学者的看法亦然。英国的培根就曾指出:“经常保持心胸坦然,精神愉快,这是延年益寿的秘诀之一。”假若要追问:乐观的人何以得长寿呢?《安份吟》作了这样的回答:“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心与身俱安,何事能相干?”这就告诉人们:一个乐观的人,就会心宽体胖,身心都健康,疾病就难以入侵,就可获得长寿。
从外因来看,平老自1954年被批判后,紧接着全国又批判胡适,以后各种批判接踵而至,工作、生活的大环境并不好,可幸他所处的小环境尚不错,这是他得以长寿的外因。我们知道,一个人生活在世上,接触最多的无非三部分人;工作单位的同事,特别是领导,此其一;兴趣爱好相投的亲朋,特别是知心好友,此其二;家人,特别是夫妻,此其三。
下面,就依此次序,看看平老的情况是怎样的。一、他幸遇上一个好领导。平老自建国初期从北京大学调到文学研究所后,何其芳同志一直是他最直接的“顶头上司”。虽然,从文学所成立至1958年,所长是郑振铎兼,但因郑是文化部副部长兼文物局局长,主要精力放在文化部,何其芳实际上是主持所里日常工作的副所长;1958年郑振铎因出访飞机失事去世,何其芳即被任命为所长,直至他1977年去世。
何其芳是既懂政治、又懂业务的所长,加上他为人正直、秉公办事、能正确执行党的政策,因此,在平老遭难的日子里,他正确贯彻党的知识分子政策,客观上对平老起了保护作用。下面,略举数例,以为说明。
例一:平老1954年是那场批判运动的重点对象,受到如此猛烈的火力攻击,而仅隔两年,国家便于1956年从供给制改为工薪制,在文学研究所这样的研究单位,工资的高低是与职称的高低成正比的。文学所是英才汇聚的地方,但比较而言,达到国家一级研究员水平的只有钱钟书、何其芳、俞平伯三人,但何其芳为了确保平老评上,在报批时,主动将自已降至国家二级研究员上报,可上级最后批下时,还是将上述三人都评为国家一级研究员。如果平老身在其他单位,他还能不能荣受如此待遇,殊堪怀疑。透过此事,使平老甚为感动。
例二:有一图书馆藏有某部《红楼梦》抄本,极为珍贵,平老从爱护祖国文物的角度考虑,曾于1954年前后,写过一封信给此图书馆,建议他们应作为特殊的善本对待,细心爱护,不宜随便借出,以防损坏。这本无丝毫的恶意,孰料被某一新闻单位的一位编辑获悉,竟然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加油添醋,大加挞伐,并扣之以“垄断资料”的大帽子。恰好在此时,时任中宣部长的陆定一有份刚起草好的报告,送何其芳阅后提出意见,何看到报告中也提及此事,他便在报告中添了一段文字,对此事予以澄清,后来报告公开发表时,何的那段文字赫然在内,替当时处境极之困难的平老,作了重要的辩白,使其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例三:平老在何其芳主持文学所工作期间,没有受到岐视和压制,仍然享有批评和反批评的权利,仍然享有发表自已学术研究成果的权利,在当时那样的政治氛围下,在文学所这个小天地里,仍能保持着这样民主的学术空气,是很不简单的。这与何其芳的胆色与勇于担当是有极大的关系的。就以发表平老的学术研究成果为例,就是最好的说明。平老自1954年受批判后,到“文革”前的日子里,共发表了学术论文17篇。其中14篇发表在由何其芳任主编,或由文学所主办、领导的刊物上;另外3篇,2篇发表在科学院社会科学学部办的刊物上,只有1篇发表在院外的刊物上。
由此有理由这样说,如果没有何的创议、推荐或催促,在上述这样的刊物上公开发表署名俞平伯的学术研究论文,是不可能有那么顺利、那么带连续性的。特别是《<蜀道难>说》的巧编发,更显出何其芳的良苦用心。平老那篇论文,是同何其芳《论〈红楼梦〉》发表在《文学研究集刊》的同一期上。
客观地说,无论从文章的质量上,或分量上,何的文章都应当放在头题发表。因为,何的那篇论文是他扛鼎之作,字数多,内容丰富、深刻,对学术界会产生影响,完全有理由放在首篇的位置上发表。可出人意料的是,何却把自已的那篇文章放在第二的位置上,而把平老那篇论文放在首篇的位置上发表。
从这一件事中,可以看出两个方面的问题来:何的虚怀若谷,和对老一辈学者的尊重;替平老扩大影响,以恢复他的名誉。所以,平老的一位晚辈同事,一次与几位要好同事闲聊时提出:假如平老不是在文学所工作,而在其他单位上班,或在大学里教书,那几年他的日子好过吗?假如平老碰上的不是何其芳这样的好领导,他还能心情舒畅地继续从事学术研究工作吗?他还能向社会、向读者源源不断地贡献自己的研究成果吗?大家听了他的一连串提问,只回答了一句话:“这真是平老不幸中的大幸!”正因为何其芳以自己的宽厚、真诚,赢得了俞平伯的充分信任,从而两人成为好友和知交。平常,在学术上互相切磋,在生活上互相关心。
1977年7月24日,何其芳因心脏病和晚期胃癌与世长辞,平老悲痛欲绝,因当时正在病中,无法前去送别,他在病榻上写了致何其芳夫人的唁函。他说:“以数十年之友谊,在近期尚讨论诗歌,书翰往返,不意顿隔人天,悲痛如何!因病不能参与追悼大会,尤感歉疚,祈勉节哀思,谨此致唁。”悼念之情,令人感动。在何其芳逝世10周年时,他再度写了《纪念何其芳先生》一文,表达自己的怀念之情。
平老深情地说:“与其芳几十年的交往,他既是我的领导,又是我从事研究工作的知己。他给我的帮助很多,是我非常感谢的。”并称颂他“以内行的身份,从事领导工作,尊重知识,选拔人才,方使文学所在一九五三年以来的基础上,有了很大的发展,其芳先生的贡献和功绩,是不可磨灭的。”这是对何其芳同志最真诚、最恰当的评价。可以这样说,正因为平老遇上了何其芳这个好领导,才使他顺利地度过被批判后那段十分艰苦的日子,取得学术和年寿的双丰收。
二、他结交上一批知心好友。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个人出到社会,你结交上的朋友,不但在你顺利时帮助你,而且在你困难时也帮助你;不仅在物质上帮助你,更主要的在精神上帮助你,这就称得上知心好友。
平老在学术界就结交上了这样一批知心好友,比如郑振铎、何其芳、叶圣陶、王伯祥、顾颉刚、许德珩、黄君坦、章元善等。这些朋友,都是有几十年交情的知心好友。1954年平老被批判时,是九三学社中央委员,时任九三学社主席的许德珩先生,是他北大读书时的老学长,考虑到平老可能会出现一些思想问题,马上派出两位副秘书长孙承佩、李毅前去他家看望,做细致的思想工作,使其在精神上得到慰籍,不因为在政治上和学术上受到不公正待遇而中辍对《红楼梦》的研究。
在此期间,平老修正了由他辑录评注的八十回本《脂砚斋红楼辑评》,并于1960年出版了修正本;1957年,在助手的帮助下,他接着完成了《红楼梦》八十回本的校订工作,并写了序言;1963年,在纪念曹雪芹诞辰200周年之际,平老又热情满怀地写了《<红楼梦>中关于十二钗的描写》的学术论文,并在国内有影响的《文学评论》上发表。
之后,还陆续出版了《唐宋词选释》等一系列词学研究著作。平老能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不停下自己的研究工作,是同朋友的关心、帮助有极大的关系的。在平老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日子里,在大多数人都对他敬而远之、退避三舍的时候,他的知心好友王伯祥置一切于不顾,继续登门拜访,并相邀同游什刹海,对饮于湖畔的“烤肉季”。好友王伯祥的来访,对于那时处于“交游寥落似晨星”的平老来说,真是给他精神上的莫大的喜悦。叶圣陶先生也是与平老保持了数十年交情的好友,他俩无论碰到怎样的境况,都保持往来。
晚年时,虽同住北京,但因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能经常来往,当面交谈,他俩就选择书信这种形式,互通音问,袒露心迹,以解寂寥,这给两老的晚年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恰如圣老所言,他们的通信“畅怀倾吐,如见肺腑,贤于博弈,真得上娱者”。这样的例子还多着呢,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平老正是由于有这样一批知心好友,帮助他度过了那艰难的日子。
三、他有一个细心体贴自己的好妻子。平老与妻子许莹环自小青梅竹马,结成伉俪后,互相尊重,互相关心,互相支持。平老考虑到自己要把全副精力放在事业上,无暇顾及家庭事务,他放手让夫人处理家事,一切事情尊重她的意见;而妻子为了让丈夫一心扑在研究学问上,不使他有一丝一毫的分心,主动地把家庭的大小事务担当起来,并细心地照顾不善于料理生活的丈夫的起居饮食,将家里的内外事情都处理得妥妥贴贴。遇到犯难之事,则相互关照。
比如,当平老患难时,她为他分担:1954年平老受批判,她从旁劝慰;“文革”被批斗的那些日子,每天她非要等到他回到家后才放下心来;平老下放到农村“干校”劳动改造,她主动相随同去,为他料理生活。正因为平老得到夫人的理解、关怀、支持,才使他一路顺利地走过来。故此平老说,如果没有夫人的支持,“我很难说经受得住文化大革命的冲击。其实在那时,我受的罪比她多,但正因为有了她,我才能坚持住。”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有可能更深刻地理解如下两件事:第一件,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为他平反那天,平老特意戴上了结婚戒指,那是70年前夫人送他的结婚纪念物。何以这样做呢?因为其夫人已去世,此时见到戒指就如同见到夫人,好让夫人和他一起听到平反的消息,和他一起分享这来来不易的喜悦。第二件,中国社科院为纪念俞平伯从事学术研究活动65周年,准备出一本纪念文集,编辑约平老的外孙韦奈写一篇文章,韦奈征询外祖父的意见,他沉思一会儿说:“就写写你外婆吧!”此举的用意,无非是向人们说明:没有夫人的理解、关怀和支持,我俞平伯在学术上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从上所述可见,平老工作、生活的外部小环境还是很不错的。这就是他得以长寿的良好外因。
唯物辩证法认为,内因是事物变化的根据,外因是事物变化的条件;既然平老具备了这样良好的内因和外因,就为他获得长寿提供了根据与条件。可见,平老得以长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