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学写作47：第30回⑤袭人含冤被踢

在第三十回最后，在“龄官划蔷”场景中，曹师安排宝玉冒雨一气跑回怡红院，然后又在半路上，按下了暂停播放键，临时分出一支笔来，简单介绍了一点背景材料：文官等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放了学，就进了大观园各处玩耍。想来这也是为了与“龄官”意外出现在大观园形成呼应，避免给读者留下生硬的印象。

放学的女孩子中，小生宝官、正旦玉官正在怡红院和袭人顽笑，因为被大雨所阻，哪儿都去不了。于是女孩子们把排水沟堵住，让雨水积在院子里，又放进去一些绿头鸭、丹顶鹤，彩鸳鸯，和一种叫做花鸂鶒（xī chì）的水鸟，连捉带赶地，又缝起翅膀，放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这一段文字，虽然篇幅很短，却充满田园之趣，又侧面描写出大观园的奢华，连各色水鸟都养了这么多。

女孩子们关了怡红院的院门，袭人等人则在游廊上嘻笑顽耍，宝二爷这会儿不在，大家都很放松。这个场景让萧遥不由得想起自己部门的同事们，只要大老板不在，大家也都放松之极。人性自古至今，果然没有丝毫变化。

插述的背景介绍完毕，曹师随即把“奔跑中的宝玉同学”的播放状态，由暂停切换成快进，正式进入了第三十回的最后一个场景：袭人含冤被踢。这个场景，也归入贾府气运线。

宝玉瞬间跑回怡红院门口，发现门关着，就开始叩门，结果里面大家都只顾着嘻笑，根本没人听见。可怜宝玉宝二爷喊了半天，又把门拍得山响，里面才有人听见。在这个时刻，满院子里的人，谁也想不到外面叩门的会是宝玉。

袭人就笑着问：“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

宝玉赶紧回答：“是我。”

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

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作什么来？”

还是袭人最后说：“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

这一段文字，萧遥几乎笑倒。宝二爷淋了半天雨，浑身湿透，叫门门不应，好容易终于有人回话了，却又被认成了女孩子。这让习惯于高高在上、众人焦点的宝二爷如何能忍住不生气！

袭人一面说，一面顺着游廊到门前向外瞧，发现宝玉同学淋得水打鸡一般。

袭人又是着忙，又是可笑，赶忙开了门，一边笑着弯腰拍手道：“你这么大雨里跑什么，那里知道是爷回来了。”

这一段对话和人物描写，巧妙地刻画了宝玉身边丫鬟们的性情。三人中，只有袭人兢兢业业，勇于担当，麝月和晴雯只须事不关己，就不愿意多耗费心神。因此，从性格而言，曹师当时只能安排袭人去门口开门，所以，袭人被踢，有其必然性。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袭人已经看见了宝玉的“惨状”，居然还能笑出声来，也是自恃与宝玉的关系与别人不同，过于托大。所以，含冤被踢，也是必然。

宝二爷这时候正没好气，一肚子气正要发泄出来，原本就想着不管谁开门，都要踢几脚解气。这种思维方式，也是曹师对宝玉身为贾府正牌公子爷这一身份的刻画。所以，当袭人打开门笑脸相迎的时候，宝二爷一记窝心脚，直接踢在了袭人的肋骨上，还不忘骂了一通。骂完抬头一看，被打骂的是袭人，这才知道自己踢错了人，于是赶紧道歉。

袭人在贾府里工作了这么久，连句高声地责问都没有经历过，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被主子动手打骂，因此心里又羞又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接下来，曹师为了突出袭人的性情和应变能力，同时为后文设下伏笔，便详细地描写了袭人对这桩意外的处理方式：

先是不忘职责所在，忍着痛，控制住委屈和脾气，让宝玉赶紧回屋换衣服。

当宝玉道歉说“我长了这么大，今儿是头一遭生气打人，不想就偏生遇见了你”时，袭人一面忍痛服侍，一面宽慰劝诫主子：“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大事小事，是好是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

当主子再次歉意地说“我才刚也不是安心”时，袭人还能继续宽慰，说并没有觉得是安心，又说素来开门关门的小丫头们憨惯了，早就可恨，说主子你“原当踢的是他们，提一下吓唬吓唬也好”，还说刚才是“自己淘气，不叫开门的”。

曹师通过这样的描写，让袭人表现出来的心胸、气度和见识远超身边的同事，形象立时高大丰满起来。

为确保情节设定合情合理，曹师还忙中偷闲，用一句“说着，那雨已住了，宝官、玉官已早去了”，把龄官划蔷这条线索暂时闭合，专心写袭人。

当天晚上，袭人觉得肋骨疼得心里发闹，晚饭也没吃好，晚间洗澡又发现身上青了一大块，吓了自己一跳，将就着睡着了，睡梦中都疼的嗳呦起来。

宝玉白天踢了袭人，自己也不安心，听见袭人嗳呦，便悄悄下床来看，结果袭人吐了一口血在地上，两人看见之后，一个心里凉了半截，一个惊慌失措。

这一段是《红楼梦》第三十回的收尾文字，在萧遥看来，曹师主要还是为了描写宝玉和袭人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突出袭人对宝玉全心全意，宝玉对袭人关心备至，以此来伏笔袭人后来受王夫人重托一节。曹师将这种直接影响行文大方向的伏笔，隐藏在精细周到的场景描写之中，起到了自然过渡、提升注意力的作用。这种行文结构的设计思路，值得认真思考、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