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东｜新时代诗歌创作三问
新时代诗歌创作三问
曹东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个时代都是新的时代。我们只能在这个时代生活，诗人应该接受新时代、认识新时代、融入新时代。
关于新时代的诗歌创作，我提三个问题，我没有答案，只供大家一起思考。
新时代我们应该怎样生活而我们正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就拿乡村田园生活来说，当前，虽然早已从工业时代进入信息时代、智能时代，但我国乡村诗写作仍然非常强大，而反映时代生活新貌的诗写却相对弱小。实际上很多乡村诗映照的都是个人幻想的乡村生活，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我甚至认为，我国古代田园诗很多都是伪田园，因为我国古代诗人都是知识分子，他们要么是乡绅，要么是官宦，他们的写作视角不是从真实的劳动者出发的。
新时代人的精神结构是怎样的状况而我们的诗歌应该怎样去解析呈现？有人说诗人是时代的良心，我要说诗人是时代心灵的医生。在现代城市文明负面阴影的挤压下，人的心灵内部出现了一些变化，拼搏与激情之外，孤独、惶、犹疑、焦虑......这些复杂的内心活动已不再是个人的状况。诗人应该写出时代灵魂复杂的内在真相。
新时代诗人的个人经验怎样有效切入公共经验并留下时代记忆？诗是生命之体验、生活之体察、生存之体悟之语言意味表达。诗虽是语言的艺术，但真诗常在语言之外，诗虽是抒情的艺术，但好诗需在抒情之外。语言和抒情只是诗歌外在与内在的两个载体，里尔克说“诗是经验”。诗人在时代的包裹里产生的个人经验永远是表达的切口，这个切口应该是个人的，也是时代的。
（根据2019年12月21日《草堂》诗刊新时代诗歌创作论坛发言整理）
曹东，1971年1月生，四川武胜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许多灯》《说出》及长诗《大风》。曾获四川文学奖、四川省十大青年诗人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
曹东的诗
高原
汽车在高原行驶
明月悬挂前方
硕大
圆润
与方向盘几乎重合
让我瞬间
产生了幻觉
仿佛独自坐在地球上
手持月亮
驾驶着整个尘世
颠簸前行
西行
万物归于沉寂
在念青唐古拉山顶
我和一只蚂蚁
分食半吨白云
念青唐古拉山是座庙宇
风为倒下的石头
念经
散场
一个人在大街上走
走着走着
就哭了
那么多人
闹麻麻
那么多人还是孤独的
人越多越孤独
眼泪越少越悲伤
你们太拥挤了
你们太拥挤了
而我自成一列
我是那个在暗夜里
独自守候的人
被灯火照耀
结出锋利的果子
远处机声隆隆
穿过天空的漏斗
一列火车满载着
人类的模糊面孔
有问
我不曾陪伴过自己
我究竟去了哪里
总是在夜色中打着伞
赶赴一条陌路
梦醒时才猛然发现
高高举起的
不过是一根落发
一只乌鸦是天空的僧人
是的，只有天空才是它的道场
一只乌鸦是天空的僧人
用乌黑之躯
缝补落日的破碎
野地汹涌，人兽迷失
在悬挂的天空面前
向一只乌鸦
行跪拜礼
一具人骨也在黑暗中翻了翻身
许多灯
许多灯，在我身体的房间
亮着。我轻轻走动
它们就摇晃
影子松软，啮咬一些痛觉
我上班下班，挤公交车
陪领导笑谈。十年了
竟无人发现
只在一人时，我才小心地打开
并一一清点，哪些灯已经熄灭
献辞
黄昏从四面包围
天空垂落
一棵树抱起整个旷野
只有好人压低翅膀
回到裂缝中的人世
一个疯子也不是自由的
一个疯子也不是自由的
他被一条街道捆绑着
他问大家好
他比大家还好些
疯子 疯子人们叽叽咕咕
指头缠着阴影
但疯子听不见
他的耳朵套起两只旧袜子
他说那是角
他说只可以向一只麻雀致敬
突然他吼了两声
人们惊惶地
向后退
他又吼两声
人们又退
空气就静止了
就真的有一只麻雀
像锋利的针 穿过人群
疯子笑了
疯子说 我并不想抛弃你们
不
我一直在顺从 在向你们举手同意
差一点就举起了双脚
我一直失眠 像一罐摇晃的玻璃
忽左忽右 走着
像走那样
现在 我终于说不
我一定要说一次
用额头 在冷冷的墙上说
如果额头碎了
用脚 在扭曲的路上说
如果路删除了
用手 在苍茫的纸上说
如果纸都成了碎屑
用眼睛 在漂浮的光线里说
如果光全部消逝
用耳朵 在声音里说
如果声音不能倾听
用牙齿 在木头上说
如果木头成灰
用血 在泥缝里说
如果血也被冻结了
那么 我要用一小块骨头
在夜里
敲出一丁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