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名家——《隶书体》：说说有关隶书的那些事儿

一、原文

皇颉作文，因物构思；观彼鸟迹，遂成文字。灿矣成章，阅之后嗣，存载道俗所传述，实由书记；时变巧易，古今各异。虫篆既繁，草藁近伪；适之中庸，莫尚于隶。规矩有则，用之简易。随便适宜，亦有弛张，操笔假墨，抵押毫芒。彪焕碾硌，形体抑扬，芬葩连属，分间罗行。烂若天文之布曜，蔚若锦绣之有章。或轻拂徐振，缓按急挑，挽横引纵，左牵右绕。长波郁拂，微势缥缈。

工巧难传，善之者少；应心隐手。必由意晓。尔乃动纤指，举弱腕，握素纨，染玄翰。彤管电流，雨下雹散。点驻折拔，掣挫安按。缤纷络绎，纷华灿烂。细组卓荦，一何壮观！繁缛成文，又何可玩！章周道之郁郁，表唐虞之耀焕。若乃八分玺法，殊好异制；分白赋黑，棋布星列。翘首举尾，直刺邪掣；缱绻结体，劓衫夺节。或若虬龙盘游，蜿蜒轩翥；鸾凤翱翔，矫翼欲去。或若鸷(zhi)鸟将击，并体抑怒；良马腾骧，奔放向路。仰而望之，郁若宵雾朝升，游烟连云；俯而察之，漂若清风厉水，漪澜成文。

垂象表式，有模有楷；形功难详，粗举大体。

二、译文

皇颉制作文字，因物象而进行思考；观察那些鸟兽的足迹，便制成了文字。灿烂夺目自成章法，可供后代阅读，记载保存着伦理道德，能治理国家大事。一般人流传述说的事情，实际上是由文字记载着的；文字的形体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了巧妙的变化，古今字体各不相同。篆书笔画既然很繁复，草藁又近于讹错，适合通常通行可用的，就没有可以超过隶书的。隶书符合规矩而又有法则，用起来又简单易行。

随便适宜，也有弛有张。操笔着墨，运笔书写，文采壮丽，字的形体有扬有抑。香花连续不断，相间的罗列在每一行。灿烂如天上的日月星辰放射光辉，华美如锦绣一样富有文采。

有的轻捷地拂掠，威仪地振动，有的缓缓下按急骤地挑起。横画要后挽着向前推进，纵画向上牵引着向下运行，其他笔画围绕着纵横笔画左牵右绕。三过折的长波和郁勃的拂掠，隐约有飘动之势。技艺巧妙难以用语言传达，因而善之者很少；应会于心熟练于手，必经意会知晓。

于是运动灵活的手指，悬起柔软的臂腕，铺开洁白的细绢，就濡墨挥毫。那笔势疾如闪电，只听见笔走细声如雨下雹散。侧点要急骤，拔笔要方折，挫锋有控制，下按安固有力。书迹一行行连续不断，鲜明灿烂；浓郁出众，多么壮观！繁密茂盛形成文采，有多么可供观赏品玩！彰明周朝文物典章制度的文采繁茂，表扬唐尧虞舜时代的光明盛世。

至于那八分玺法，是一种特别好的不同书体，字的笔画及整篇字的结体布局黑白相间，如星罗棋布。字的笔画昂头翘尾，直画挺立斜画牵制着，牢固地结成一体，有的笔画像割衫失礼要离去而离不开。

有的字如虬龙乐游，曲折地爬行欲飞举；有的如鸾凤翱翔，矫健的羽翼欲飞去。有的如凶猛的鸷鸟将要搏击，紧缩着身子抑制着愤怒；有的如良马奔腾，向着路途欲奔放而去。仰而观望，积聚若宵雾朝升，游动的烟雾直连云霄；俯而仔细查看，飘动若清风激水，一层层水波形成文采。

垂示法象表明楷模，有形象有楷则；象形的功用难以详述，只是粗略举起大体。

三、评介与应用

《隶书体》首先从字体发展的角度，指出隶书是因时代的变化而发展，“俗所传述，实由书纪；时变巧易，古今各异”,时代变了，文字也“古今各异”,而且是由繁到简，变得“巧易”。其次，通过对比强调了隶书的实用价值，“虫篆既繁，草藁近伪；适之中庸，莫尚于隶”，篆书之繁，草藁之近伪，再一次证明了当时汉字书写处于发展阶段所呈现出来的多样性，篆书的繁已经成为当时人书写的一大障碍，而草藁的近伪又说明一种新的快速书写的字体在逐渐形成，并由于其草率而出现一些伪误，不适合向大众传播知识，因此出于中间的隶书便“适之中庸，莫尚于隶”,突出了隶书“用之简易”。

再次，从艺术形象的审美观感出发，体现当时既重实用，又重审美，而以审美为重的书学观念，大量的赋体语言极言隶书之绚丽：“彪焕嫘硌，形体抑扬。芬葩连属，分间罗行。烂若天文之布曜，蔚若锦绣之有章。”同时表明当时人们不仅注重隶书的形态之美，而且已经开始关注和探索其用笔、结构和章法规律，“或轻拂徐振，缓按急挑。挽横引纵，左牵右绕。长波郁拂，微势缥缈”。这里体现的不仅是力还有势。《隶书势》还提出了“心”、“手”、“意”、“象”、“形”等重要的书学概念。最后，《隶书体》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书法象喻式批评的典型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