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名家随笔散文：在东京的电车上

本文原载《文饭小品》第4期(1935年5月出版)，作者谢冰莹。

走进日本的电车里，你会感到另一种风味。有些人看报纸、看书，中学生甚至靠着两个膝盖演算代数几何。小学生们在中间跳跃着，唱着，笑着，像在学校的游戏场似的，你会感到自己走到了一个阅报室或者休息室，而忘记了是在坐车。

如果你是要到很远的地方去的话，你尽可细细地坐在电车上观察每个日本人的相貌，而推想他们的性格，由于他们的服装和态度上，自然你可明白他们的身份。在电车上思索什么——构思一篇小说或者一幕戏剧那是最好不过了。因为每到一站，卖票的会告诉你，这是什么站，而车一开，他又会告诉你，下一站是什么地

家方。你如果是初来日本的话，这些地名自然听不清楚，那么也用不着慌张，每到一站只要伸出头来望一望，车站上有块牌子写着上一站和下一站的地名用箭头表示着。你千万不要慌张，尽管在车上想你要想得，看你要看的书或者从玻璃窗里欣赏在狂奔里的青山绿水、街市乡村的风景。

但如果你是一位女性的话，走进电车里，不平之气就会整个得占满你的脑海。舒舒服服坐着的大半都是男人，攀着圈子随着电车摇摆的，不是老态龙钟的老太婆，便是背上驮着孩子，手里抱着大包袱的少妇。日本男人是照例不让位子给女人坐的，但要声明一句，如果是小孩子——二三岁的——或者老得站不稳的，年纪在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婆，他们也偶然会站了起来让位。这时那位得到了位子坐的人，至少要弯下腰去行三个九十度的敬礼，口里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

男女一同走上车来的，多半是男人先坐，而女人绝对不敢去抢占位子的。若是夫妇一道搭车，更不待说丈夫坐着，妻子站着。有时她手里拿着笨重的包袱或者背上有小孩，做丈夫的也不让位的。如果让了，那就失掉了丈夫的尊严，抬高了女人的地位，这是日本男人谁都不愿干的事。

西洋人搭车，男让女坐，这早已成了不变的习惯，而中国知识分子近来也都欧化了，和女朋友一同走，总是让位给女的坐。日本女人在电车上看到这种现象，心里不知多么羡慕西洋女人和中国女人的太幸福，而叹息自己太可怜了！她们每遇到中国女人自由的和男子挽着手一同在大街上走，或者坐在车上很自由地笑谈着，便用两条像磁吸铁一般的视线，整整地盯住他们，或者和旁边坐的女人低低地谈着什么，或者望了很久后低下头来沉思。总之，她们的表情是含着无限的羡慕和感慨的。

在日本的电车上，不但看不到一个人抽烟、吐痰、剥瓜子、吃花生，并且也看不见一张车票，车厢内是非常肃静而清洁的。省线的电车里常有人打扫，但是小的街道上却非常肮脏，老鼠死在路上，骨头给行人踏碎了，也没有清道夫来收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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