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邦洪的散文《春天又恋红花草》
湖北大冶人,黄石市作家协会会员、黄石杂文(散文)学会副会长,爱好文学,书法和音乐等。偶有作品散见于《中国城市金融》《现代商业银行》《金融文坛》《湖北杂文》《长江诗歌》《黄石日报》《散花洲》“大楚英才网"等纸媒和网络媒体。
春天又恋红花草
早春时节,田里的红花草崭露头角,一簇簇;一片片;绿叶红花,葱茏叠翠。
在农村的稻田里,到处可见红花草的身影。
天气放晴,暖阳初升。倔强的红花草经历寒冬的霜雪;抖落身上的尘土;争先恐后伸露嫩绿的躯体;窥视着,怒放着。绿的茎叶;红的花朵;挤满冬雪过后的田垄。那嫣红的小花朵,犹如撑开的一把把小红花伞,高擎着。更如一个个光焰闪烁的小火把,把大地点缀得流光溢彩,绚烂夺目。每到此时,我心中的敬慕之情,不觉油然而生……
其实,在农耕人的眼里,红花草不只是用来观赏,更是用来肥田的。
红花草,是南方广大农村最常见的草本植物,是增强农田底肥,改善土壤结构重要的绿肥资源。因为红花草对改善农田土质结构,促进农业生态平衡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红花草的生长期,一般在五个月左右,每年的九、十月间播种。收割完晚稻,进入出苗期,此时,需要吸收大量的水分和氧气,使草芽生发。同时,还要做好浇肥补养,开沟排渍等田间管理工作,防止冬季冻害,以增强出苗期的抗寒能力,实现安全越冬。
红花草,虽不是那种妖艳惹人,雍容华贵的名花名草,但在乡亲们的眼里,却是乐于奉献,不求回报的“君子”之草,是庄稼地里最好的农家肥料,也是人畜可餐的食物。它虽是一种普通的花草,却深植在农耕人的心里。
小时候,听到父亲唠叨最多的是红花草。在农村,我最先能辩认的,也是最喜欢的花草,就是红花草了。
记得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农村都种植着双季稻。晚稻抽穗时,队里就准备好红花草籽,在晚稻秧田里起沟排渍,晒田保苗。这时,队里便要安排有经验的老农,到晚稻田里播撒红花草籽。
父亲在农村是做细活的能手,也有点独到的农活技艺,每年的这个时候,队里总会让他披挂上阵。
每次播撒红花草籽前,父亲总是前一天晚上做好准备,如到队里领来草籽、装草籽的竹箩、拌草籽的柴火灰等。第二天还没亮,父亲便早早起床,将红花草籽与柴火灰加少量水搅拌均匀,再装满两只竹箩筐,然后,用一幅麻绳,一根扁担挑起草籽灰出门了
到了晚稻田间,父亲将已拌好的红花草籽装进小提箩,一手提着小提箩,一手将草籽均匀地撒在稻田里。每到这里,父亲总是神情贯注,满脸虔诚,因为他深知这播下的不仅是庄稼的依靠,也是来年的希望。
收割完晚稻,田野一片空旷。一场冬雨过后,红花草如同不安分的婴儿,开始钻出土层,隐约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幼苗,泛起青绿。它在冬季生长得极其缓慢,但在这个季节,却更显示出它顽强的生命力,为寂寞的田野带来了绿意。
每年春天,村里小伙伴放学回家,总要经过那片开满小红花的红花草田,总忘不了在红花草丛中,田沟里玩耍、嬉戏。捉迷藏,打手仗,躺在柔软的红花草上面晒大阳。玩够了,疯够了,扯一大把红花草苗尖,装进书包里,带回家当菜吃。有一次,正当我们几个小伙伴躬身采摘红花草苗尖时,不料被生产队长发现了,说时迟,那时快,听到队长的叫骂声,我们几个小孩如惊弓之鸟,稍作镇定,便像离弦之箭,飞一样地跑开了。
后来,谁知我们当中出了“叛徒",有人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长,才让生产队长知道了实情。按当时队部规定,扣了我们每人的五斤口粮,此事才算了结。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去惹恼红花草了。
高中毕业后,我成了“回乡知青",开始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生活。
一天傍晚,大队的老支书突然来到我家,看他的行头,那架式,十有八九是从田间地头里忙完了农活来的。一进门,就问我母亲:“振东在家吗?”母亲忙答应:"在家!在家!"
一听老支书喊出我的小名来,让我有种意外的感觉。
老支书姓王,贫苦农民出身,小时候间断性读过几天的私塾。身材魁梧,待人谦和,是村里的“二把手”。
我来到堂屋,看到老支书在来回踱着小步。母亲端上的茶水被搁在餐桌上,正冒着热气。见到我后,他就说:“这回可要让你挑副重担子,你可以作准备,如果群众选举通过,你不必选择。”原来,他是专为我们生产队队长的人选而来。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一天下午,生产队的音高音喇叭里传来通知,晚上八点钟召开社员大会,选举生产队长。候选人名单中确有我的名字,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事先老支书已告过我。但没想到的是,选举结果公布的前三名,我也在其中,且排名第一。
会议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
第二天晚上,大队支部书记在老支书陪同下来到队里,叫齐新当选的队委会成员,没有事先预约,也不必客套,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经社员大会选举,大队党总支研究决定,让我正式担任生产队长。并对生产队的工作提出明确要求,对我个人也提出希望……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生产队长的职务虽小,但作用不小。从负责全队的生产规划、农作物种植、粮食收割与统筹安排等,到每天的农活派工,处理队内村民的矛盾纠纷。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蒜皮。一个生产队的生产,百来号人的生活,还有猪牛等牲口的饲养,都得装在生产队长的心中。“官"不至,而责任重。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老支书告诉我,我们生产队目前最大的难题是粮食产量不高,而提高产量最有效的途径,除了选好种子,就是加大土地追肥。第一次队委会上,我把老支书的话向大家作了传达,把扩大红花草种植面积,提高早稻单产量,同时,动员全村男女老少,开展冬春积肥活动,列为重点议题,得到队委会成员的一致赞同。
于是,我与"贫协组长”一道,对村里的大小田块,进行了一次“实地考察“,摸清底数,初步确定红花草种植面积,准备好播种的种子。听说队里自留的种子不足,又四处托人,到乡邻四里调换、或购买红花草种子。晚稻秧田晒田起沟后,我们就着手准备播种红花草的事。我与副队长商定,趁天气晴好,安排队里几名有经验的男劳力,去田间播撒红花草籽,一个劳动日内,完成全面积的播撒任务。
那年,我们生产队所有能种红花草的稻田,包括后山田,全部播种下了红花草,是历年来红花草种植面积最多的一年。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老支书的耳朵里,老支书对我又是肯定,又是鼓励。我想:我这第一把火算是烧对了!心里也感觉乐滋滋的……
第二年开春,大片大片的红花草,茎叶蓬发,红花朵朵,在阳光的照耀下,郁郁葱葱,格外引人注目。村里的孩子们放学回家,要绕过那片红花草田戏耍;大人们傍晚放工,要到红花草田逗遛;村里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田边,不时发出感叹之声……这不正是红花草的魅力所在,力量所在吗?
红花草阵阵沁人的清香,给田园风光增添了的色彩。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微风拂面的花海,翻动着层层细浪;蜻蜓在花丛中追逐;蝴蝶在翩跹翻飞,一派生机盎然的田园景象。
此时,农村一年的春耕时节开启了,乡亲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做秧田”,为早稻秧苗准备好安身之地;追底肥,为稻禾备足营养。这个时候,最难割舍的就是红花草。
当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插“五一"秧。早秧抢插前,队里在选定的早稻秧田上开始翻耕,一株株晶莹剔透的红花草,在翻耕的犁铧下,被埋进泥土,变作稻禾的基肥。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赶牛鞭声中,消失在人们的恋舍之中……
当我赶着春牛踏入红花草田;当犁尖翻卷起湿漉漉的泥土;特别看到这么绚丽可人的红花草,被翻埋在泥土之中,心情格外的复杂。颇有几分“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的感受。
不久,还是这片水田上,一棵棵秧苗泛起一片新绿……
那年,我们队的粮食获得了大丰收。除留足人口口粮,交足公粮外,还超额完成了上交"爱国粮"的任务。
红花草,为了秋的收获,为了大地的丰收,辛劳地付出,默默地奉献;宁可葬身田野,腐烂成泥,也不与百花斗艳,与碧草争春。看似渺小的红花草,最终成为农家耕作的有机绿肥。它在春天蓬发,在春天茂盛;也在春天舍身,在春天里消失。生命如此短暂和悲壮,形象平凡而又高大,不得不令人赞叹,令人肃然起敬!
现在,我虽已离开农村多年,但红花草的影子,却长留在我的记忆里;它那浓郁的馨香,久久散发在我心灵的沃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