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赏月：看玉做人间 素秋千顷——晁补之《洞仙歌》

26岁时，晁补之参加了开封府和礼部的考试，均名列第一，状元及第。他的文章也得到了宋神宗的赏识，随后被任命为澶州司户参军、北京国子监教授。

既然是苏门中的一员，注定要在官场上沉浮，仕途坎坷。晁补之在地方任职时，与老师苏轼的情谊愈加浓烈，两人互通书信，诗词赠答。

元祐末年，宋王朝政局大变，新党复起，几番大起大落之后，晁补之回家了，他以陶渊明为榜样，在老家东山修房建院，取名“归来园”，又称自己为“归来子”。

本以为就这样在家安心隐居，可过了六七年，朝廷又任命他为达州知州，未去；又改泗州知州，他无奈赴任，初秋到的任所，中秋人就去世了，终年五十八岁。这篇《洞仙歌·泗州中秋作》就是他的绝笔之作。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这是一篇即景抒情之作，借中秋之月，抒发人生悲凉的感叹。上片写词人仰望皓月初升情景：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

遮蔽了月光的青色云影处，一轮明月穿过云层，像一面金灿灿的明镜飞上碧空。

青烟，指遮蔽月光的云影。幂（mì），烟雾弥漫貌。这里化用了李白诗中“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句意，夜空像茫茫碧海，无边无际；一轮明月穿过云层，像一面金镜飞上碧空，金色的光辉照亮了天上人间。

“飞”字写乍见月之突然升起，使人感到似是何处飞来，充满惊异欣喜之情。

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长夜的空阶上卧着桂树的斜影。夜露渐凉之时，多少秋蝉零乱地嘶鸣。京城邈远难至，倒是这一轮明月，与人为伴，对人更加亲近。

寒螀（jiāng），即寒蝉，体小，秋出而鸣。月华明朗，洒满阶庭，词人仰头赏月，由“露凉”想到寒蝉，又想到自己的失意与飘零，心生感慨。

永夜、闲阶、凉露、寒蝉这些物象，都是代表月夜的静寂清冷，凉意无限，悠长寂寞，在这个中秋团圆之月夜，词人满心孤寂，流露出对美好月色的珍惜眷恋。

神京，指北宋京城汴梁。蓝桥，代指蟾宫月窟。京城遥远，唯有这一轮明月可以相伴相近。

下片转写室内宴饮赏月：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

水晶帘儿高高卷起，云母屏风已经打开，明月的冷光照入室内，宛如浸润着佳人的淡淡脂粉。

卷帘、开屏，都是为使月光遍满，表现了对明月的爱悦。一个“淡”字，描绘出佳人的妆容也与月光极为协调。

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

待我许多月色澄辉，倾入金樽，直到拂晓连同流霞全都倾尽。

流霞：本天上云霞，语意双关，这里借指美酒。明月的冷光照入室内，筵上的人频频举杯，饮酒赏月，似乎要把明月的清辉全部纳入金尊之中。

月光本来无形。作者却赋予它形体，要把它“付与金尊”，真奇思妙想也。天晓时分，月尚未落，朝霞已生；将此二者同时倾尽，岂不快哉？

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再携带一张胡床登上南楼，看铺洒月光的人间，领略素白澄洁的千顷清秋。

胡床，古代一种轻便坐具，可以折叠。《世说新语》中记载晋庾亮与诸佐吏殷浩之徒南楼赏月，据胡床咏谑。

词人觉得庭中赏月不能尽兴，所以要像庾亮那样登上南楼，去观赏那月光下如白玉做成的素白澄澈的清秋气象。

素秋，古代五行说以秋配金，其色白，故称秋天为素秋。夜更深，月更明，虽然夜深露冷，赏月的兴致非但没有衰减，反而更加豪壮：以“玉做人间”比喻月光普照大地，也暗含希望人间消除黑暗和污浊，像如玉的明月一般美好之意。

结句的豪放之语，表现出词人超越尘世，愿欣赏千里清景的疏放情怀。

全词从天上到人间，又从人间到天上，天上人间浑然一体，境界阔大，想象丰富，词气雄放，与东坡词一脉相承，堪称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