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焖窑法烤红薯”——童年的味道~(散文)
初秋的晚上,天空早早就染上一抹石青色,然后渐次转浓,我慢慢地步出电梯,秋天的凉风飒飒,吹在脸上身上有一种天高云淡、舒爽通透的感觉。就在这时我闻到了那记忆中不曾磨灭,不曾减损半分的甜香,是了,是烤红薯的散发的那种焦煳甜丝的芬芳,捧一块在手心,那热乎乎的暖意好像把秋天的凉意都驱散了几分,撕开那黑乎乎干巴巴的外皮,柔软鲜嫩黄灿灿的瓤肉就露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咬上一口,那香甜软糯又多汁的口感直让人心醉。
每一次看到有卖烤红薯的或者听到小贩们的吆喝“烤红薯热乎哎”,我总是嘴馋的走不动道,不仅是因为喜爱烤红薯又甜又香的味道,更因为每次都让我想起那些无忧无虑,自由烂漫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的天空湛蓝、高远、纯净与神秘,那时候的云洁白、柔软又变幻多姿,那时候的风舒爽、猛烈与清冷,那时候小树林里的水更清澈,映照着流云、绿草花树,流萤蝶飞,小麻雀、小斑鸠如约四季婉转啼鸣,那时候露出的微笑,一尘不染,如一朵朵永远盛开的花朵。那时候的我们如一株株蓬勃生长的野草,吹着自由的风,淋着自然的雨,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每天在田间草地上疯跑、玩闹,春天田野里放风筝,夏天下河里捉泥鳅、掏蛤蟆,秋天嘛,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三五个结成伴,欢快地喊叫着“走,烧窑去”,听到号召的孩子们就会“乌央乌央”地涌过来,有时候甚至能把半个村子的孩子汇聚起来。
在我们农村的老家,说的“烧窑”并不是指传统意思上的烧制陶器、砖坯等,而是指采用闷窑的方式烧烤土豆、红薯这些块茎类果实,那时候我们整个村子人口很多,但每家每户分到的土地确很少,像我们家五口人就只有我爸爸一个人占有一亩地,其他人就都是所谓的“黑户”,而且我们村几乎全部的土地种的都是葡萄,所以我们小时候要跑很远才能看到别人家种的小麦、玉米、红薯、花生、毛豆之类的农作物。可能真的是越稀少越难得的东西才显得越珍贵,对于童年的我来说,跟着一帮大孩子轰轰烈烈地跑去烧窑是最激动人心的事,那时候人小腿短,胆子也怯怯的,跟着那群孩子疯跑,跑掉了鞋子急得直抹眼泪也依然想去。
我伯伯家的哥哥,比我大了五六岁,我们都喊他青峰哥,是我们这群孩子的头,是我们的“指挥官”,首先那些大孩子会围绕着他花很长的时间来定制一个详细的“计划”,那神神秘秘又郑重其事的样子会让人以为我们要去攻占一个据点或者摧毁一座碉堡。
他们研究挑选几个胆大,敏捷关键要跑得快的男孩作为“先锋军”,负责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把红薯从地里偷出来,然后选两个机灵的负责盯梢放哨,剩下的女孩子们就负责捡柴火,垒土坷垃和烧火。那些偷红薯的孩子老早就看中了一片红薯地,红薯地里枝枝蔓蔓蔓延一地,有的红薯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头,他们根本无需要工具,扯着蔓子,三两下就徒手挖出来一串红薯,有的肥硕的有小孩子的头大小。
当然烤红薯他们最有经验,太大的不好熟,太小太细的容易烤焦,所以要选那些体型细长又圆润,一个个如裹着红衣服的苗条少女般,他们几个分开在几片地方行动,否则很容易被人发现,他们隔几行就掏一个,掏完之后重新把泥土培上去,盖上枝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可再精明的狐狸都会遇到好的猎手,有时候他们时运不济,也会正好栽在红薯的主人手里,这时候放风盯梢的就发挥作用了,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大家就讯速地带上战果撒丫子狂奔,只留红薯地的主人在身后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让我逮到饶不了你们”。他们一路狂奔,气喘吁吁,浑身泥土,一身狼藉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那种得意洋洋又志得意满地满足,仿佛打了一个了不起的大胜仗。
最艰巨的任务完成了,剩下来就是重要的搭窑了,在他们偷红薯时,青峰哥早已经在坡地上或田埂处开了一个呈“L”形的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的这些知识,每次选的位置都很合适,既要顺着风向,不至于烧火的时候被呛着,又要地势开阔,方便大家围上来观看着挖窑的动向。
挖好窑就要开始搭窑了,红薯烤的熟不熟,香不香,搭窑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让我们找来直径大约5-6公分的土坷垃,围绕着窑的镗口自下而上逐渐收缩垒建窑体,一层层地堆积上去,垒好后的窑体上尖下圆呈锥形,窑体都是青峰哥小心翼翼地搭起来的,他搭的窑结实、牢靠,这样才不会在烧窑的过程中坍塌。
一切准备停当,就要开始正式的点火烧窑了,我们这些跟着的女孩老早就捡了很多的枯萎的树枝,易燃的干草和树皮等,我们围在一起围得密不透风,等待着希望的火种被引燃,常常因为火柴受潮或者引燃材料不够或者突来一阵大风导致火一下熄灭掉,这时候大孩子小孩子就会各各鼓着腮帮子往火堆里吹气,一下两下终于“忽”地一声火又重新燃烧起来,大家又重新放松下来。
我们围着火堆唱歌,转圈,嬉戏,追逐与打闹,温暖的火光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我求了那些男孩子很久才终于有机会摸到了他们打小鸟的弹弓,可是傻傻的我还闹了一个天大的大笑话,我兴冲冲地拿起弹弓包了一块小石子,就使劲揪着弹弓皮拉到离我的脸最远,然后一松手“砰”地一下正打在我自己的脑门上,惹得周围的孩子哈哈大笑。我满脸羞红搞不懂我为什么打到的不是鸟雀而是自己,不是应该把这个打鸟的小石头拉得离自己越远越好吗,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把方向搞反了,反而把自己当成鸟雀来打了。
等待烧窑的过程是漫长的,需要把每一块土块烤熟烤透,利用这些土块的温度把红薯给闷熟,但年幼的孩子最没有耐心,我们过去一小会就会问问好了吗好了吗,像一个个迫不及待馋嘴的小猴子,青峰哥每次都很沉稳老练,“还不行,再等等”,等他终于把最后一点柴火烧尽,扔掉烧火棍,大声对我们说,可以开始砸窑了,大家都要乐疯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先小心地用土将窑门封死,然后将窑体顶部的土块捅下来一部分到窑里,将红薯一个个散开着放进去,接着在他的一声令下孩子们七手八脚,把全部的土块捅落下来,烧得黑黑的土坷垃冒着热气盖在了红薯上。等大家的破坏欲都得到满足,青峰哥就赶紧挖来新鲜的土将整个窑封闭,拍实,边拍还边用手在封土上试探看是否有热气透出,我们早都在一边欢快地撒欢了。
闷窑的过程才最磨人,玩闹折腾了半天的孩子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偏偏烤红薯溢出了丝丝香味,搞得大家肚子里的馋虫又大闹了五脏庙,有孩子试探地提议,烤红薯应该已经好了,我们挖出来分着吃了吧,青峰哥每次都淡定地说:“不行,红薯还没烤好,现在还没完全熟透,不好吃,再等等”,大家也都觉得有道理。
大家都忍受着饥饿,无论家长如何呵斥着回家吃饭也不为所动,等到终于土堆上一点热气也感受不到了,红薯才真正烤好了。大家都拿出早早准备好的木棍,掏红薯,刚刚出炉的红薯外皮黑乎乎的,不顾烫手掰开来吃,掰开的瞬间,金灿灿的瓤肉,香味浓郁,红色的汁水粘在手上,舔一舔,黏黏的甜甜的。吃着美味香甜的烤红薯,大家脸上洋溢着灿若星河的笑容,那笑脸定格在那里永不消散与磨灭,吃完了烤红薯,大家的脸上都变成了黑色,成了一只只小花猫。
但那时候的笑,那时候的苦,那时候的玩笑打闹,那时候烤红薯的味道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在。
这些年漂泊辗转,走过了无数的街头,吃过无数的烤红薯,终是最难忘的,确恰恰是童年时焖窑法烤出来的红薯。
最后引用一下北宋词人柳永的《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几句诗词“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译文是:往事如云烟,一去后便再无踪迹,不知何时,能再回到从前的美好时光。如今寻欢作乐的兴致已经衰减,那些酒友也各自离去,再也不像年少时那样纵情欢乐!
------致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