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散文」对母亲的牵挂
作者:史宏友
你,无论牵挂着别人还是被别人牵挂,都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我,少一份牵挂快十年了。那年初夏初六,在我的生命里,它是个天昏地暗的日子!
十年前,我退休了。春上的一天,我放下自行车进屋,您一个人坐在家里。我拿一个大脚盆放在您面前,提两桶水倒进去,放进十条一五六寸长的鲫鱼,您喝着我倒给您的开水,瞅着,笑了。习惯地挨您坐着,想张家长李家短的一起说会话,可是,您好像不怎么爱说话,就是说话也慢吞吞的中气不足。伙食差,细嚼慢咽就那么几口饭,就那么几勺子汤,我的心情很沉重。
我告诉您,我要去苏州带孙女。您轻言细语:去吧,别担心我,你大嫂、二嫂和你妹妹料理得很周到。要出门了,您风湿病很严重,行动不便,您坐着朝我挥挥手。出门了,我没骑自行车,推着走,回头再三。没想到,您居然双手拄着拐杖,又站在家门口,目送我远去。
我驻足回头张望,很是高兴,因为阳光照进了我冰凉的心,我看到了希望:您的病情可能会有好转。可是,天命难违,那次回首,您我竟天上人间。
真怀念您健在时的日子,特别是上个世纪七十、八十年代。有约摸二十年,一家三代,每天有十一二人至十六七人在一口锅里搅勺子。逢年过节,满满两桌,还有人“钓鱼”。多么和和睦睦、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没有矛盾吗?怎么可能,有时候自己还恨自己呢!只不过大家都能隐忍、迁就、包容、有担当而已。
一次并排做两栋“闷五间”,五百人的湾里不少人眼红,他们哪里知道这是一大家子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不,孩子他妈日前跟邻居聊天还说,七九年她在史家洼过春节,每天晚上就吃一碗面条。这是真的。老史家的父亲和大哥用大碗,幼孩用小碗,其余人用蓝边花碗。好些年,正月半以内的晚餐一律吃油面。开饭前,灶台上、里头锅盖上,一溜饭碗;面条煮熟以后,两个人捞面,一个人夹糍粑(或破折粑),您掌勺分臊子(黄花肉糕汤、青菜素肉汤或青菜鸡蛋花汤)。然后鱼贯而入,各掇各的碗;又鱼贯而出,在堂屋里站的站,坐的坐,呼呼啦啦一会就都解决了。堪比机关小食堂。
您真是勤俭持家的好手。除却五九年春荒,再艰难的日子也没断顿,细水长流,我服您敬您。
六十多年前,我要返校了。您给我的米袋子里盛米,一升,两升……我把米往米缸里倒,您又把米往我的米袋子里捧,我又把米往米缸里倒,您拗不过。出门时,您生气了,站在深深的中间巷里头,双手叉腰,目送我消失在巷子口。
五十多年前,第一个月拿工资,午饭后,我步行十余里路,二十九块半,我留下十块,把十九块半塞到您的手里,您笑了,要再给我五块,娘俩像打架一样,您又拗不过。出门时,您又高兴又生气,站在深深的中间巷里头,双手叉腰,目送我消失在巷子口。
四十多年前,我自私,进修去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断了。翌年暑假回家,天大旱,蔬菜都干死了,吃水都困难。一家人用盐菜汁下饭,您把菜地里少有的几个青椒,匀着每天中午在灶火上烤两三个,搁点油盐埋在我的饭碗中。要开学了,出门时,这一次,您没有生气,仍然站在深深的中间巷里头,双手好像不知道怎么摆放才好,目送我消失在巷子口。
那还是在老屋里。乔迁新居了,两幢并排四面青的闷五间。
三十多年前,我也已为人父了。保证每个月至少回家一次,送回点您需要的东西,想挨着您坐坐,张家长李家短的一起说会话,给您倒杯开水。可是快七旬的您,就是坐不住,闲不下,仍然忙东忙西,走路一阵风。出门时,您站在家门口,为了看得更远,举起双手,手掌齐眉,遮住刺眼的日光,目送我远去。
二十多年前,我已知天命之年了。仍然保证每个月至少回家一次,送回点您需要的东西,挨着您坐坐,张家长李家短的一起说会话,给您倒杯开水。这回,您坐住了,而且您是话筒,话匣子也打开了;我是听筒,一字不落地听着,时不时娘俩开怀大笑。出门时,您站在家门口,只是背靠着青砖墙壁,为了看得更远,依旧举起双手,手掌齐眉,遮住刺眼的日光,目送我远去。
唉,人啦,日子真的不经过。本来我以为不再牵挂您了,可是记忆常常让我回想十年前和您分别时您的模样,我想破脑壳,您的样子还是很模糊:满头银丝,面容清瘦。
嗯,对您的这份牵挂似乎从来没有缺失过!
今天,初夏初六,早晨起床出门。习习微风,越过山岗,拂过原野,带着麦香来到我的身边。暖风,和煦暖风,丝丝缕缕的温暖,入怀暖心;丝丝缕缕的清香,感怀净心。却原来,您在风的那头……
庚子年四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