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本工作五年后 而立之年的我 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界限
那些曾经遇过的小人和否定言论,能够言说的部分已和几个亲友聊过;不知如何整理的,也在时间流逝之中默默痊愈。
我今年31岁,来日本工作正好满五年了。
如果说20岁时是发现自己可能性的时期,那么30岁就是发现自己的界限。
回顾我的近几年,25岁还在赶论文就毅然决然来日本找工作、26岁进公司做人事招聘、27岁前遇到瓶颈、28岁登记结婚、29岁忙婚礼和部门调整、30岁一心适应新部门,从未停歇。
以前在报章杂志上看到各种注明“旅外/驻外人士投稿”,我总有一种浪漫的想象:一个作家或经理级主管坐在某私人咖啡厅,面对靠窗的异国街道,刚刚结束一通工作电话,看了一眼窗外人来人往,再看一眼隔壁桌的家族聚餐后,轻笑一声在笔记本电脑敲下一篇文章,发送... ...轻松、惬意而又诗意。
因此刚到东京的时候,我也曾“不自量力”想过也许自己会是一个旅外作家,写一些关于异国文化的散文,或是反过来写一本讽刺日本职场的小说。
然而五年过去了。我不是什么小主管,也没有赚到足够晋升中产阶级的存款。假日坐在咖啡厅的次数,虽然确实是比学生时期来得多,但更多时候是因为工作太匆忙,只能依靠便利商店度过三餐... ...
每天在公司挣扎了N小时后,哪有力气往网上投稿文章,只剩下“刚刚又在电车上被哪个大叔撞倒”的抱怨。
跟很多也在日本打拼过的朋友比起来,比较幸运的我,算是在平均水准的环境过日子的。但是这不突出的生活,也需要用最大力气才能勉强维持。
在平均大小的房间里开始新生活、加着平均时数的班、使用着平均水平的日语和商业礼仪、听着关于外籍员工平均次数的玩笑、领着平均的薪水,付着平均水准的保险费和年金... ...然后,在企业中接到平均水准的工作评价。
当初“想要应用所学,成为日本和中国文化的桥梁”等等面试时慷慨陈词的那些热情,都随着自我怀疑渐渐消失。
例如,身为一个外国人担任日企招聘HR最大的难处,并不在于要理解那些特殊的商业礼仪或是面试标准,而是在于要将那些不合理的部分也一起内化到自身行为后,再传承给所有新员工。
其实,我所在的公司理念是美好的,事业本身也是有前景的,让我也因身处于其中感到荣幸。但仍然在某些时候,或因前人留下的陋习,或因中层干部狭隘的视野,亦或是本国员工有意无意的排挤,使人倍感沮丧。
我曾经在面试见过外国留学生诉说他们的日本梦时,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神;也听过他们进入职场,感受到文化冲击和偏见后,无能为力的叹息。如同他们一样,我服从过也挣扎过,以至于最后我既感谢部门的栽培,也痛恨上司们目睹我的纠结情绪却不作为。
在迈入三十岁大关,认知到自己能力和职业生涯的界限之后,我开始“以挑战为名,行逃避之实”——主动请愿调职到还在成长中的事业部门做企划,远离人事业务。
谁成想,因为这里是发展中的组织,在管理和工作方式上相对不稳定,比起什么工作规章伦理或未来远大宏景,大家首先考虑的是发言权和功劳的攻守交错。
「你的责任感,太强了。」在遇到现在的上司后,他曾经欲言又止,但最后以这句话总结了我的性格。「然而人不是万能的,不是你想包办就能全部做到。还有,也不是来自同事的所有评语,你都要全盘接受。」
于是,虽然学得很慢,直到过去这一年我才开始与各种事物画清界线:需要在意的人和不需理会的人、该揽的工作和该偷的懒、该忍的和该保护的... ...
有趣的是,在现在这个仍然秩序紊乱的部门里,我好像还比较能捍卫我的各种自以为是。
总之,我在日本,还都挺好。那些曾经遇过的小人和否定言论,能够言说的部分已和几个亲友聊过;不知如何整理的,也在时间流逝之中默默痊愈。
在这与一切画清界线的过程中,渐渐地我才开始分得出来什么是自己喜欢的、想坚持的。感谢我在国内的家人和我的丈夫,守护且安抚着我曾经以为被摧毁了、但依然安好的自尊心。
我今年31岁,在异国的生活过得不轻松、不惬意、也不清高。然而在迈向不惑之前,每年对自己不变的期许,还是要成为温柔而坚强的大人,继续勾勒属于自己的那条平均生活的水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