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文选：那年那月那学校
人生的第一印象特别重要，它往往会伴随你走过漫长的生活道路。不管岁月怎么更替，存储于脑海中的那段初始记忆总是如影随形、磨灭不掉，时常会非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对我们村初级小学的印象就是这样。几十年过去，对它的念想，不但没有淡化，反而愈加分明和真切。
我们村的小学坐落在村子的南边，是由纪念战国时期秦国大将白起将军的寺庙改建而成。这个寺庙分为前殿后殿两个部分。前殿被用来做我们的村小学，后殿是原来农业社时期的生产大队部。寺庙最南端有一个戏台，逢年过节唱大戏，吸引了四周八村的乡亲们前来观看。学校的大门北临村路，有一个不大的门楼，是关中道常见的那种土木结构建筑。校门是拱式双扇门，被两边低矮的土墙簇拥着，虽陈旧，却古朴。一进校门，迎面看到的便是寺庙的前殿，我们上学时习惯的称其为大殿。大殿的三分之一用来做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另外空出的地方是少先队活动的场所。大殿的南面，东西两边各有一排配殿，被一条砖砌的走廊隔开，形成两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还栽种着月季花等花卉。这两排配殿，便是我们上课用的教室。我就是在那里完成了小学一至四年级的学业，并由此考学升学，走向社会。
我们村的人历来重视教育。村里人家无论生活条件多么艰苦，都要送孩子上学。我上学时，历史的车轮刚刚跨入1960年代，为“三年自然灾害”过渡时期，农村缺吃少穿，但孩子们上学都很积极踊跃。当时规定七岁上学，我六岁时就自己跑到学校报了名。当我拿着崭新的书本回家给大人看的时候，大人们都吃了一惊。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村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考上高级小学的学生，当年暑假要返回学校，给秋季准备入学的孩子教汉语拼音，相当于现在的学前教育。我的拼音基础比较扎实，得益于那种教学模式的培养。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生有三次比较系统的学习拼音的机会：第一次是入学前毕业生对我们的辅导，这为我以后学习拼音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第二次是初级小学四年的全程拼音教学，那些年初级小学的所有语文课文都标注拼音，学汉字先要学拼音；第三次是考入高级小学后，正赶上国家提倡走世界各国拼音化的道路，学校安排新入学学生继续学习拼音，我又一次接受了系统的拼音教学。扎实的汉语拼音基础，为我以后学习工作提供了便利条件。特别是后来电脑等现代化办公设备的应用与普及，我的牢固的汉语拼音基础，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初级小学阶段的教学内容，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年级上学期，我们语文中的“孙悟空，孙悟空，大闹天宫显威风。如今工农坐天下，赛过当年孙悟空。孙悟空，不服气，要和我们比高低。打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还没翻出公社的小麦地”的课文，用寓言的形式，阐释了集体力量大的道理，使我们小小年纪在增长知识的同时，接受了社会主义集体主义的教育。三年级秋季开学，语文开篇就是“夏天过去了，可是我还十分想念。那些个可爱的早晨，打开窗户一看，田野一片绿，天空一片蓝……”诗情画意尽在其中，使人触景生情，回味无穷。
小学阶段，我养成了大声朗读课文和背书的习惯。那时的学校，一天到晚都是朗朗的念书背书声。语文课的所有课文，老师都要求背诵；背不过，就要被罚站，有时甚至还要“挨板子”（用尺子打手心）。我经常看到我的无论哪个年级的同学，坐在教室外边的沿台上，伸长脖子大声背诵课文。这种情景，在我的脑子里形成了定格画面，以至于多年以后，我在我们村道上碰到过去的同学，他背书的样子就立刻显现出来，平添了一种感慨和温馨。
我们村的初级小学尽管是由旧寺庙改建的，面积不大，设施也比较落后，但却为国家培养并输送了一大批有用的人才。他们中间，有做工程师搞设计的，有做教师当校长的，有做医生护士的，有的大学毕业后被招聘到国家部委工作的，还有不少成长为各级领导干部。他们已然成为各条战线上的骨干力量，用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服务于祖国建设。前几年，村里每年在大年初一都要举行团拜会，召集从我们村小学走出去的有识之士座谈交流，为家乡经济发展出谋划策做贡献。
我参加工作后，虽然一直在外打拼，但对家乡建设尤其是母校发展非常关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村在距村子一畛地远的北边新建了村委会，村小学也随迁搬离。学生上学要多走几步路，好在路程不远，倒也无妨。前几年，优化教育资源，学校撤并，我们村小学被合并到镇上的学校。学校离村子远了，孩子们上学有了诸多不便，家长们也很无奈。
世事更迭，几经变迁。现在回到我们村小学原址察看，过去那用作教学和办公的几重大殿与配殿早已不翼而飞，剩下的是一片空荡荡的空场子。学校周围原本是庄稼地，绿茵覆盖，树木葱茏，如今也盖满了农家小院，其破败颓势令人唏嘘不已。
我对我们村以寺庙命名很感兴趣，曾多方收集资料，试图整理成文字。网上查阅资料显示，纪念白起将军的寺庙曾经有，但庙已毁。后来咨询我的一位熟知我们村历史的兄长，才知道原来我们从小上的再熟悉不过的学校，用的就是纪念白起将军的寺庙，我们村由此得名叫白起寺村，我们村学校也随之叫白起寺小学。至此，我方恍然大悟，原来寺庙近在咫尺，我却熟视无睹。这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作
者
简
介
常文选，陕西省蒲城县人，热爱读书与写作，常有文字见诸报纸、文学刊物和网络媒体，《渭南日报》黄河周末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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