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似光鲜的圆满 谁不是在隐忍 退让 妥协？

1

反正是绚烂，

反正是到来，

反正是背负慢慢凋残的孤独，

耀眼的孤独，

义无反顾的孤独。

——余秀华

在《摇摇晃晃的人间》里有这么一幕:

余秀华质问自己的母亲：你是活给自己看，还是活给别人看？

母亲作为家里的权威，头也不抬：活给人家看。

她直接骂出来：我呸！

最终她还是和没有感情的丈夫离了婚，将自己积攒下来的积蓄十五万作为对前夫的补偿。

身为脑瘫女诗人，却有着丰富的情感世界，

她被很多人欣赏，

有对生命的热情、对爱情的自由向往、

一个貌不惊人外表下却拥有绚丽多彩的灵魂……

但是她在参加超级演说家时坦然：我并不是女性主义解放者，我解放的只是我自己。

至今在她老家，还是有很多人觉得她离婚就是一种背叛，不是背叛哪一个人，而是背叛一种社会观念。

很大一部分人觉得，你是出了名要抛弃丈夫；

或者是——

你看你是一个残疾人，能有一个男人愿意娶你就很幸运了，还敢离婚？

离婚的你，怎么办呢，以后你老了，能依靠谁呢？

这些声音，无一不是从一个角度出发——功用性。

将人在生活中的实际性功用作为考虑和衡量婚姻的标准，而对个人感情和情绪视而不见。

这么一个情感丰富的女诗人，长时间忍受这种生活的麻木、无趣和双方的貌合神离，

与其凑合，不如断离，

这对于双方都是解脱。

最终，成功离婚余秀华和前夫在车里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一个得到了心灵的自由，一个得到了相应的经济补偿。

她说：

爱情很玄妙，不可说，一说就破。我想着你，就想把美好的世界给你，这是爱情，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爱情会变化，不想你了，那或许就没有了。爱情会永恒，因为我们人性如此，心中有追求爱情的对象会从一个到另一个，但是，不管是为了追求人性的平衡，还是人性的变幻，发生的爱情要是纯粹的，双方都为之心动和感受到美好。说的直接点，就是能找到与你相匹配的灵魂。不能是利益的交换。

但是，放眼望去，

我们处处可以看到的烟火婚姻，真的是因为相匹配的灵魂在一起吗？

见多了周围人的麻木和抱怨，便深深的体会到：

婚姻制度的实质，就是一种利益的交换和双方力量的博弈。

婚姻越稳定，说明利益牵扯越多，两个人成立的婚姻合作公司运行的越好，

至于心动和我老想着你——

这种稀有的感觉，对大多数人来说

早就在进入婚姻的半年内就消失殆尽了。

余秀华如果没有写诗，如果没有成名，这个世上是不是又有一个人糊里糊涂的过完一生，而且永不为人知晓，而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悲的悲剧。

2

李安的经典电影《喜宴》中，

台湾传统家庭出生的高伟同在美国过着中产阶级的生活，他有一个同性恋伴侣——赛门，

但为了应付父母的催婚，找了付不起房租的房客黑户薇薇（女主角）假扮成自己的未婚妻。

为了演好这场戏，伟同和薇薇开展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去政府公证处登记结婚。

到了最后合影时，只看见曾任师长的父亲一路苦着个脸，母亲则在登记结婚处一把抱着薇薇哭：

“妈对不起你，我们老远的到美国来真的是一点作用也没有，让你结婚结的这么寒碜。”

晚上，大家一起到中餐厅来吃饭，巧遇父亲的老部下老陈，得知来龙去脉，老陈自告奋勇要来主办高伟同的婚礼，

并且很正气的对伟同说：如果不好好办好这场婚礼，那就是不孝！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一系列故事，中国式的喜宴，薇薇怀孕，赛门吃醋，父亲轻微中风，

高伟同向母亲吐出了真言，而此时的薇薇也觉得代价太大想去堕胎，

经过了各方思想的冲突和交流后，父亲和赛门达成了秘密，薇薇为了道义决心留下孩子，赛门答应做孩子的另一个爸爸，老两口离开，呈现一个中国式圆满，和谐的结局。

《喜宴》是李安的扬名国际影坛成名作，也是李安“家庭三部曲”中最受欢迎的一部，获得第43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第30届台湾金马奖最佳故事片。

这部片子我看了不下七遍，每看一次都能被这种无奈的中国式圆满刺痛，甚至有一种被捆绑的窒息。

除了上面的经典的中西观念冲突的情节，还有一些经典的对话——

比如：伟同的父母从台湾到美国后，伟同告诉他们，下午要和薇薇去办结婚，两个老人非常的震惊，母亲表示：我们这次来光收了人家三万多美金的礼金，如果，就这么简单了事，怎么给人家交待？

伟同表示：我结婚又不是为了跟大家交待。

母亲则又气又急：不跟人家交代，你结什么婚啊？

在中国传统社会里，结婚以及结婚的场面甚至结婚的对象，都是要给大家的交待。

在中国式婚姻里，亲情、面子、孝义、宗族情感才最重要；而个人的感情，在这个大局中，则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为了达到最后的表面的圆满，大家都在退让——

高伟同为了瞒天过海，与房客薇薇合演了一部戏来骗父母和远在台湾的亲朋好友，

母亲在后面的相处中知道了儿子的性取向，伤心之余，要求不要告诉父亲，于是母亲和儿子一起构成了对父亲的欺骗。

父亲懂英语，早就觉察出他们的骗局，但是为了抱孙大计，佯装不知，骗着所有人;

薇薇要堕胎，母亲知道却无力阻止，这是他们对父母的又一欺骗。

生活中有时候确实需要美丽的谎言，但是如此“瞒和骗”，如此的委曲求全，不仅适用于鲁迅笔下旧社会中的可笑可叹的以阿Q为代表的国民性，在评价《喜宴》为代表的传统文化的一方面同样精准。

我们一直追求圆满，但是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才觉得，所谓的圆满很多时候需要委屈，只有“委屈”，才能“求全”。

在传统的中国社会里，婚姻的实质到了最后也就是这个样子，

所谓的花好月圆，哪些细节又禁得起细看？哪些人性又可以反复的摸排？

3

不仅仅在电影里，就是在我们身边，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

有一位朋友工科硕士毕业，在研究所上班，老婆同为硕士毕业，任职于一个事业单位，夫妻在武汉市有两套房，有一儿一女，平时的日常生活还有父母的帮扶；

旁人看来，这个家庭经济水平稳列城市的中产，家庭成员优秀，让外人羡慕不已。

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深深的压抑和不开心，

多年来和自己老婆思想上不能心平气和的沟通，早就没有了共同语言。

他想平平稳稳，循序渐进，

老婆想让他突飞猛进、百尺竿头；

而且对他在事业上的规划有诸多要求，

在子女的教育上也有不同的看法。

为此，他们有过多次争吵，谁也改变不了谁，长期以来，谁也不想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家庭幸福和谐在多年前早就不复存在。

下班了第一件事早就不是回家，而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和逃避。

他数次想解脱，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解脱？

更何况，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权衡之下，

为了孩子，他决定还是会一直隐忍，

只是内心的抑郁和孤独让他一直精神不振，生活无趣，

不过，他又说——

反正中国大多数家庭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哪怕再不合、再无话可说、再苦楚，

但是，为了孩子，为了父母，为了单位的领导；

为了这表面的圆满光鲜

来，兄弟——

鼓起勇气继续干完这碗苦酒，

大不了，一眨眼，人这一辈子就混过去了，

就不知道苦了。

最后，世俗还会认定他拥有圆满的人生，还是周边人认可的道德模范，而折磨他几十年的心里苦，在这个大局面前不值一提。

但若，审视自己的内心，和对方分手的，哪一个不被世俗扣上帽子。

比如：余秀华执意要和老公离婚，至今还被人谴责。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隐忍，她的精神在受折磨，当有了经济实力，终于可以以钱来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为什么不结束？

4

她对爱情有浓烈向往，在诗作中粗犷浪漫的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包括对李健写情书。

还敢对互联网上那些最惹人烦的键盘侠正面对刚，骂脏话又如何？

一系列主流文化媒体都为她拍手叫好。不少正义网友封她为：战斗系女诗人，键盘侠克星！

澎湃新闻将她随口而出的话怒怼喷子的话誉为：年度金句， 直言她的骂人金句既给自己出了气，也给不少网友解了气。

为什么她受人赞美，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她有在枝头怒放的生命力，还有敢做敢为的人生，不活给别人看的人生。

她一直大胆热烈的用诗歌自由地表达爱情、情欲，生猛野性。让同样在体内奔腾着生命力的同仁们为她鼓掌，欢呼。

而两个人的分手真的是悲剧吗？其实并是不，至少对当事人来说，则是一种解脱和重生。

说到底，怎么过日子，这是自己的事，只要没有触犯法律，都是个人的权利。

就怕传统的标尺又来了，觉得你这辈子不完美，不圆满

但是，那些所谓的圆满，又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呢？

《喜宴》的结局有人觉得结局圆满，但是是真的圆满吗？

父亲的“退让”可以抱上孙子；母亲的“妥协”换得隐瞒；伟同“求全”给父亲传宗接代；威威的“求全”有了绿卡；赛门“求全”给伟同一个向中国传统交代的机会。

所有人选择了退让，为了换一个所谓的花好月圆的结局，但是又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心灵的痛苦。

所以，我一直不喜欢这种结局，退让下的圆满和人造的和谐。作为同样敢爱敢恨的世俗之人，我更欣赏尊重个人内心的余秀华。

出生虽不幸，但有着熊熊的斗志，

虽然已经拥有名利，还是坦坦荡荡写诗，追求浪漫；骂人，谈情。

她追求纯粹的、不带功利性的爱情。

她更直言不讳：

把婚姻当成人生归宿的人，首先就有一种性别不平等的暗示。被传统禁锢的两性关系何来美德可言。

我很赞同澎湃对她的评价：

这样的余秀华，骂不骂人都不重要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给庸常俗世的一记响亮耳光。

也很喜欢她在《我爱你》中的几句，呈上来，聊表寸心，同时向这位战斗系女诗人致敬——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余秀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