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沱江上的往事 繁华背后你不知道的船工悲惨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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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说文明发源于水,大概是天性有一种对水的亲和感,虽然江河湖海脾气各有不同,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葬身鱼腹,但是自古就有人愿意去乘风破浪,顺流逆流都不存在,只要能到达没去过的地方。
据说上古时代的川江人,从落叶浮于水中得到启发,用竹、木作浮具进行漂航。这是最早的航行概念。挖空树干做成独木舟,或是川江最早航行的船。商代川江支流出现了一种陶舟,用作渡水工具。直到近代,随着造船业的兴起和发达,造船工艺的提高,挑战布满暗礁和旋涡的川江,成为一些冒险者的目标。
泸州航运千年历史,大河(长江)小河(沱江)各自风流,我们的祖辈曾经因为这两江水陆发达,而造就了川南第一州和西南会要的美誉。但是当那时候通过沱江和长江连接五湖四海,商户云集,我们不应该忘记这样一群人,川江上的船工,他们很普通和平凡,但是他们却做着不平凡和不普通的事情。
当年泸州小市杜家街至水淹土地,每天傍晚,有数百上千的衣衫褴褛、皮肤乌黑、头发蓬乱、背着三尺宽的棕垫、裹着破旧被盖,到他人屋檐、庙宇、柴棚等寻觅栖身之处的中青年。
他们不是叫花子,也不是逃荒者,而是泸州船工。泸州原是水码头,无公路时,交通运输以水运为主,由各类船只,通往川内外各地。泸州船只有多少?有本城船、乡镇船、外地过往船等,具体数量现在已经没有办法细致的考证了。只听到老一辈人回忆,每天傍晚,停靠在长沱江岸栖憩者,从枇杷沟至澄溪口,沱江北岸从杜家街到水淹土地,长江东岸从金鸡渡到茜草坝,船只栉比,桅杆如林,展现出一道道非常壮观的风景线。
所有船只,无机械动力,全由船工上水拉纤,平水和下水桡船。泸州船工有多少,也是个未知数,一般大型船只20人左右,中型船10余人;小船四五人。除瓦窑滩、流滩坝纤夫(专为过往船拉滩)有公会(袍哥)组织外,其余船工是一盘散沙,无人统计,无人关注,千百年来如此。新中国建立后,1950年3月,川南区总工会主席孙平(川南行署主任李大章夫人),到小市组织船工工会(后为船员运输工会、木船运输合作社、第一航运公司),通过若干喊船工号子的“号子头"(组长)串联,逐一登记,据说当时在泸州揽活的船工有1500余人。从此,才有组织,有党和政府关照了。
泸州船工,名称颇多,叫法不一,诸如“桡贩子”、“船夫子“、“拉爬手”、“水苦芥”等等。你听了名字就晓得了,他们是广大劳苦大众中社会地位最低贱、生活最贫困、劳动最艰辛的群体。泸州有谚语说:“有女莫嫁船子,担心怕当寡母子。”又曰:“埋了未死(指挖煤工,矿洞挖煤,不见天日,如同被埋了还没死),死了未埋(指船工,累瘫了一天,躺在船上一动不动,如死了没埋)”。在船工中流传着“九流下井,十流则下河。”是说人有“九流”之分,挖煤工艰苦,还可算九流中的“老九”,而船工只算“十流”。
泸州船工,来至城中贫民无业者,乡间因天灾人祸穷途潦倒者,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躲壮丁、躲债者,也有富顺、隆昌等毗邻地区来泸谋生者。他们都是一批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先得要求船老板收留,或经人引荐,在船上烧锅、洗船等打杂,一边识水性,适应水上环境,抗冷热天气,学桡船拉纤干过一年半载,只吃饭,无工钱,叫作打“饭平伙”,基本能干此行,要求算工钱时,老板就叫你离船,自谋生路了。
泸州长江、沱江上的木船,根据其大小有船工数十人到数人不等。通常船老板就是船的主人,小老板们常常也要劳动。在他的下面有驾长、桡手、号工及烧火之分。他们各施其责,并享有不同的待遇。
“驾长”在船工中地位最高,大型船上通常有前、后两个驾长,前驾长负责探水路,操纵前梢,调整方向。后驾长把舵和掌握风帆,为全船生产的指挥者和技术指导。又叫做领江,做到大岭江就厉害了,技术好,工资也高。
“二篙”为前驾长之助手,在下行时协助扳梢,上行时协助收掏和么桩子(将绳缠在桩上)等。“提拖”(爬梁架)为后驾的助手,协助收放纤绳、帮舵等。
“三桡”除下水推桡,协助前驾长扳梢外,还在上水时拉纤,负责解开岩石、树木对纤滕的挂扯,与船上传话对答。“头纤”在船上行时拉头纤,选择纤路,指挥纤滕的长短,高低及收放,决定行走速度。船靠岸时负责系头缆,立桅,倒桅,提蓬升,降帆等。其拉纤姿势采用不同于他人的“三掉身”即侧着身子拉,一方面要朝前看,引着大家前行。同时还需注意船的行进状况和关照,监督后面的纤夫们。
“桡工”即普通船工,下水推桡,上水时上岸拉纤。此外还有洗船、立桅、倒桅、装舵、出舵等一系列体力活。“号工”在船上重要而特殊,其地位仅次于“驾长”职责为领喊号子,协同船工劳作’鼓舞劳动情绪,调节快慢速度,间或也推桡拉纤。“杂工”负责煮饭,买菜,保管物资,看舱刮潮,协助拨纤,撑桅落桅等。
虽然分得清楚,但是很多当时的泸州船工,无固定船只,无固定老板,无固定工资。船老板装运一次货物,需要多少船工,通过“号子头”临时邀约,工钱按行船远近、来回或“单漂"(只行一面)随行就市议定。如民国后期,物价飞腾,法币贬值,人们不用票子,以大米交易计,如行船到重庆一个来回,工价5斗2升大米,即260市斤,需10天左右,日工资26斤大米。船上工资,差别很大,以技术为先,有1比6之别,如下苦力的船工一个大洋,号子头三个,船头撑船的前领江四个,船尾后领江(舵手)则六个大洋。
当年泸州船工,大部分没有固定的家,行船时吃住在船上,船就是家,船到码头,船工得把行李搬走,船上就不能吃住了,由船工自找食宿。故那纤夫号子喊道:“哟嗬哟嗬!脚蹬鹅宝手爬沙哟嗬!哪管汗水滴河沙哟嗬!受尽千般和万苦哟呵!船到码头就搬家哟吆嗬吆哟嗬!”船工的家当,十分简单,一床三尺二的棕垫,裹着一床褴被盖和少量衣物,把“家背在背上,人在哪里,家在哪里,家随人走,找亲朋家打地铺,或到庙宇、街巷、檐下过夜,有时亲朋有事不同意,或街坊不许住,一晚得搬几次家。
旧时,布疋昂贵,船工没得一件好衣服,热天打赤膊,不穿裤。用一块围帕遮羞,冷天是巴上重巴的破褴衣服,叫作”褴蜡砣”,如船工们有时自嘲为“叫花子入洞房——穷欢乐”。纤夫号子喊道:“吆嗬吆哟嗬!妺呀妹!要吃啥子各自说,哥哥无钱就卖褴蜡砣!”
船工生活,行船前,货物装载后,老板敬菩萨,求神保佑平安,打牙祭一次,人平半斤肉,关于这个祭天的习俗现在看不到,当年各有小差别,一般是,船只上的船工们都会买一只鸡来祭天,把一个全鸡蒸熟后放在船头,点上香、烛,再配点其它刀头之类的贡果,烧些钱纸,点放火炮,然后由船老大,在航运时掌舵的,(也称舵主,书名叫船长或大副)跪下船头,然后分别是船老二,在航运时站在船头拿衬杆的,(又名:纤头,书名二副或水手长)和船工(又名纤夫或水手,负责划船和拉船的人),跪在后面,祈求龙王和风神保佑他们,出入平安,涨退水时节分明(农历七涨八退九归槽,这就是正常涨退水的规律),风能随船行进的方向吹,祭拜完后。由船老大吃鸡老壳,船老二吃鸡脖子,船工吃鸡腿和鸡翅,其它的就倒在河里敬献水鬼。
船老大吃鸡老壳的意思是掌管整个船只的航向。船老二吃鸡脖子的意思是,衬杆在停船时要丢得长、丢得稳,这样才能缓减船速使船只能正常停靠。船工们吃鸡腿和鸡翅的意思是在划船的时候能向飞一样,在拉船的时候能更有力。有老一辈回忆,记得那时看见那些拉船的穿着草鞋,一张很宽的布挂在肩膀上,布的下端捆着绳子,然后绳子打在纤绳上,把船拉走,一边接一边声嘶力竭的叫喊(那就是唱的船工号子),在晚上行夜航时,带头拉船的那个还提着一盏马灯。不管什么时候拉船他们都几乎只穿一条内裤,有时是全裸。所谓日观千人拱手,夜观万盏明灯就是形容这个。
这顿吃完之后是小菜饭,一般船到回水沱时,运行慢,是开饭时间,只有几分钟,船工们就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船到码头,伙食自理,领到工钱,可到小店吃“毛儿头”(带荤),有时活接不上,用砂锅,捡柴煨稀饭,一天吃一餐两餐吊命,有时船老板无回船货,只放“单漂”。如船到重庆就下船,得背上棕垫提着砂锅,经青木关、永川,步行三天三夜回州。曾有船工走累了,心烦了,看见永川塔,只说是泸州弯桥板的新白塔,高兴极了,把砂锅甩了,殊知一问是永川,离泸州还有180华里,因有民谣说:“到了永川塔,就把锅儿砸,上前一问路,还有一百八”
船工生病死亡,或溺水死亡,船老板概不负责医治安埋,是干工作前时“讲死才上船”的,不知在多少年前,就成了河下一条规矩,人死后,便拖上岸甩了,叫做“沟死沟埋,路死路埋”,把尸体交地方保甲处理,因各乡镇均有民众捐钱制成的“尸板”,又叫“施板”,是用来施含特贫户死亡及“荒尸”的,船工死后就成了“荒尸”。
当时的船工们的心酸气愤,敢怒而不敢言,有时只有在喊号子中发泄,如喊:
而今世道人眼浅,只重衣冠只重钱
有钱就是男子汉,无钱汉子也作难。
锦上添花世上情,少见雪里送炭人;
寻尽天涯无活路,无奈下河把船撑。
这些怨气,牢骚,只能在拉上水船时,因牵藤很长,离船很远。老板在船上听不清楚,才敢这样喊。
往事如烟,如今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人曾经苦难的往昔。沱江水日夜不息,长江水更是滚滚东去,真是应了那句歌词: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山川载不动许多悲哀。今天写出来,当作一种缅怀和凭吊吧,好在你们的后辈再也不会经历这样的磨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