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同学之中 有许多和我一样精力不充沛的人
除了我的土匪老师之外,其他老师看到我伏在课桌上睡觉,都会把粉笔头往我脑袋上砸,若粉笔头砸不醒我,就用黑板擦砸,若黑板擦也砸不醒,就用教科书砸。通常我醒来的时候,会发现头上不断的渗出鲜红的液体。我的同桌会一脸无奈的塞给我一卷手纸,我边擦边抱怨:这死八婆下手也太狠了吧。
可是下一次,我同样无法在教科书飞来之前醒来。所以我只好期待我的土匪老师把所有的课程全包了。前文说过,我的土匪老师是个善良的土匪,所以看到我睡觉,他只会慢慢的走到我身边,用师娘缝的手帕擦去我嘴角的口水。如果我的口水越擦越多,他就会掏出一大把葡萄干,放到我嘴边,我一闻到葡萄干的味道,就会醒来。
我爱睡觉,并不是因为我很懒惰,而是我的精力太不充沛了。在我的同学之中,有许多和我一样精力不充沛的人。然而他们的脑袋没有我的坚固,于是他们大都选择了移民。有的去了加拿大,有的去了澳大利亚。总之都是很遥远的地方。若不是因为暗恋着我,苏小次同学早就出国了,她的家人已经移出去好多年了。
我很崇拜那些精力旺盛的同学,从早读到晚自习,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耳朵也像小狗一样竖起来,生怕一不留神错过了老师手下的公式和口中的单词。老师不在的时候,他们也严格的要求自己,一道习题换换数字能做几十遍,一篇作文分别用第一第二第三人称写出来。如果做完这些还是不累,就把书上的每篇文章都背下来,并且写出读后感。
其实他们只是为了发泄掉那旺盛的精力,否则会像憋尿一样难受。一学期下来,除了眼镜的厚度有所增加之外,他们一点长进也没有,可是他们依旧充满信心的生活着,因为他们心中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我没有信仰,就只能睡觉了。
周末的时候,我和苏小次一起去逛街,她在我左边的脸上写上“小次专用,非礼勿视”。我给她买棒棒糖,坐摩天轮的时候,帮她拿包。晚上我要准备一摞手纸,因为她喜欢到电影院看鬼片,看完之后抱头痛哭,直到我带的手纸用完。这样看来,到了年终她得发我个最佳服务奖。其实这是在外面,回到住处,她会煮汤圆炒鱼香肉丝给我吃。
我的土匪老师明目张胆的抢劫了许多年,却并未被警察捉去,在现在看来,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其实,在他的年轻时代,每个人都有一个伟大的理想。别说是穿制服的警察叔叔,就是扫大街的大婶,也天天幻想自己手中的扫把有朝一日能变成画笔,把祖国的锦绣河山画出来。所以遇到警察的时候,我的老师只要说一句:这是我的理想。警察就不会来干涉了。在那个时代,理想是多么伟大的东西。你砸坏了别人家的玻璃,只要说一句:这是我的理想,就没有人会责怪你。所以,警察看到我的土匪老师抢劫,只会很无奈的来一句:你这理想也太离谱了吧。
暗夜妖娆的理想是嫁给一个画家,这个画家一生只能画一幅画,这个画家要把暗夜妖娆画成中国版的《蒙娜丽莎》。所以她每天闲着没事就到街上溜达,看到光头男子或者长发男子,就冲上去拦住对方,问其是不是画家。在她的印象里,画家都该是一脸痞相,十指修长,头发两三个月不洗。所以当他看到一个傻大个剔了个平头,穿着西服坐在路边抱着个破吉他冒充流浪歌手的时候,就很愤怒的冲上去往他头上吐瓜子皮。
她本来台词都准备好了,如果这个傻大个不服气,她就狠狠的教育教育他:做艺术家怎么可以这样呢,穿西服也就算了,还剔平头,剔平头也就算了,也穿皮鞋,穿皮鞋也就算了,也抱把破琴,抱破琴也就算了,还坐到街头妄想有人会施舍他,真是太毁中国艺术家的形象了。可惜还没等她张口,那傻大个就凶猛的站起来一琴把她砸晕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和手上有家伙的人讲话,一定要保持距离。
等她醒来的时候,完全不记得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自己的身世姓名家庭住址都忘记了。她只记得她的理想是嫁个一个画家。所以当她在我的土匪老师的家里发现一幅幅抽象荒诞的画之后,就认定了我的土匪老师就是她要找的人。而我的土匪老师却说他们只是歹徒和受害者的关系。这让妖娆姑娘很伤心,她觉得我的土匪老师是看不上她。
如前所述,那是理想至上的年代。所以当妖娆姑娘告诉我的土匪老师,她的理想就是嫁给他的时候。我的土匪老师诧异了,诧异归诧异,他没有权利指责人家的理想,所以只好接受了妖娆姑娘。
我的土匪老师单身的时候,常常不吃饭,或者一天只吃一顿饭,不睡觉或者一睡就是好几天。不穿衣服,或者手边有什么就穿什么。总之我的老师单身的时候是个很随便的人,对物质没什么追求,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画的东西能够被世人所接受。而当他和妖娆姑娘共同生活之后,他就无法再随心所欲的生活了,起码是不能再到街上抢劫了。因为妖娆姑娘觉得抢劫是件很不体面的事情,而且我的土匪老师常常游荡了一晚上都一无所获。
妖娆姑娘给我的土匪老师设计了很拉风的发型以及服装,替我的老师洗衣服做饭。然后告诉我的土匪老师,以后要听她的。
若没有妖娆姑娘的指示,我的土匪老师很难说服自己到我就读的学校教书。因为我的土匪老师是个很不正经的家伙,他怕误人子弟。可是,他除了画画和抢劫之外,不会别的了。他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从来不给我们讲色彩的搭配或中西方美术的差别之类的知识。他总是穿着妖娆姑娘给他设计的怪异的服装和怪异的发型,往讲台上一站,看着天花板说:你们来画画我吧。
如果我们不想画,他就说那你们睡觉吧。如果我们说在家已经睡够了不困了,他就给我们讲故事。后来校长发现他挺会讲故事的,就把我们的语文老师辞退了,让我的土匪老师教我们美术的同时把语文也教了。
有时候,和苏小次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会谈起我们的未来。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中国,尽管这里的教育太让人郁闷,尽管这里的环境太压抑,尽管这里的公交车太拥挤。可是这毕竟是我熟悉的土地,我闭着眼睛也能从学校走到家里。我讨厌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而苏小次,以后势必要到加拿大和父母一起生活。隔着世界第一大洋,我再不能随心所欲的抢她的葡萄干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