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写作计划08
编者按：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书店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妙空间。在书店里，我们可以看到人类文明一步一步走来的足迹，也可以看到对于未来一点一滴的想象，书架之间，古往今来，无数的思想在这里聚集，让过去与未来的连接变得更加自然。透过一家家书店，能够唤起我们对于未来的想象力。
从2016年开始，为了与更多对书店感兴趣朋友一起探索书店的秘密，我们开启了“加油！书店”这样一趟看似热闹却又充满了孤独的未知旅程，一年一季，风雨无阻，今年已是第四季。在今年的活动中，“加油！书店”活动主办方广西师大出版社将联手澎湃新闻·湃客，共同邀约对实体书店发展这一议题较感兴趣的作者、学者、读者等，亲身走进书店进行观察、体验与访谈，并用文字记录当下实体书店最真实的一面。
文 | 顾斌
黄浦江畔秋日的阳光透过约莫十米高的落地窗洒进建投书局4楼阅览大厅，两侧靠墙的胡桃木色书架直插穹顶，目力所及书架上的图书封面里颇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而更多的则是似曾相识抑或闻所未闻的书名。
一场关于写作与阅读的分享正缓缓流淌。在这里，听众姓甚名谁、年庚几何、鸿儒白丁的世俗标签都被轻轻揭去；在此时，他们都只是神游四海、求知若渴、满心欢喜的读者罢了。
我也是其中一员，屈指一算，已经足足三十年了。
始于“怪力乱神”的阅读
1990年我读小学四年级，那年的六一儿童节与往年有些不同，父亲决定从这年开始不再给我买连环画，而是换成以文字为主的图书当作儿童节礼物。
那天本来父亲说好要带我去南京路的书店买儿童节礼物，结果还没走到12路车站我就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好在离车站不远就有一家新华书店鲁班路店，父亲带着我走进那家超不过100平方的书店。
当年还没有开架售书，图书也没有塑封，柜台是读者和图书之间筑起的一道透明围墙，而站在柜台后面的售货员则用不冷不热的态度暗示读者“想好了再让我帮你拿书”。
看着那些陈列在柜台里和后面货架上鲜艳扎眼还透着股墨香的儿童读物，让我对小学图书馆里封面黯淡无光、内页边角泛黄的旧书不由心生嫌弃。
当售货员把我挑好的《中国神怪故事大观》用牛皮纸包好捆上红色塑料绳子交到父亲手里，我的“儿童节礼物采购之旅”也就终结了。
现在这本书跟很多后来的“儿童节礼物”还躺在父母家的书柜里，当年鲜艳扎眼的封面早已黯淡无光，雪白的内页则像是赶时髦似的染上了现在环保纸的褐黄色。若是孔丘能在童年读到这本故事集，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变对“怪力乱神”的观感呢？
《中国神怪故事大观》
我与苏东坡的共同爱好
2000年我读大学二年级，已经过了刚进大学应接不暇的阶段。读大学时候家里每月给零花钱500元，住校吃饭每天三顿花费10元，双休日回家吃不了还兜着走，零花钱能省下一大半用来买闲书，福州路就成了那几年逛得最勤快的地方。
当年也许受了“竹林七贤”里嵇康擅长打铁的影响，读中文系的我寻思着怎么才能不辱没自己的名字，能文也能武，给自己找一项不落俗套的锻炼方式。
如果换了现在的大学生肯定网上搜视频，什么郑多燕啊、HIIT啊，可我读大学用的手机还是黑白屏的，网络资源可想而知，最后我站在福州路上海书城一楼的体育图书书架前遇到了“熟人”。
这“熟人”叫张蕙兰，在我还捧着《中国神怪故事大观》的年纪，她就出现在中央电视台大清早的节目里，身着奇装异服，头戴花环，在海边的大岩石上用低沉略带沙哑的普通话语调发出瑜伽练习的指令。
《瑜伽——气功与冥想》
我当天毫不犹豫买下了这本封面印着盘腿坐在海边，身着奇装异服，头戴花环的张蕙兰的《瑜伽——气功与冥想》。用佛洛伊德的理论来解释成年后的行为，都能溯源到儿时的经历，我想我买下这本书原因大抵如此。
从那以后大学寝室睡在我下铺的兄弟就对于练习瑜伽的人产生了偏见，每当我在上铺练习瑜伽床铺铁架发出吱吱呀呀的抱怨，那位兄弟只能暗暗叫苦并怀疑我是不是小时候从床上摔下去过伤了脑袋。
可惜我当时不知道在林语堂写的《苏东坡传》里，介绍了苏东坡为了改善健康状况也练习瑜伽打坐、冥想。不然我就可以让睡在我下铺的兄弟二选一，嵇康还是苏轼？
直到今天，瑜伽已经和阅读一样，成为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们是两条纽带，将我与世界牢牢连接在一起。
《动物解放》
《动物解放》在那里等着我
2003年我大学毕业前夕，我和睡在下铺的兄弟被推荐去参加一个杂志社的实习面试，面试地点在上海图书馆附近。那天天气晴朗，我下了公交车看看时间尚早，就沿着淮海中路往西随便逛逛。
看到路边的老房子有一家门面很窄的书店，我就推门走了进去。早已习惯了福州路那些“宏大叙事”的书店，这家比鲁班路的新华书店还要小得多的书店让我感觉有点手足无措。
立即退出去难免唐突，我就假意扫了扫陈旧的木质书架上半新不旧的图书。这时候有一本书的书名突然扎进我眼里——《动物解放》。我不由自主改变主意，不急着退出这家逼仄的小书店，而是随即抽出了那本书。
这是一本品相良好的二手书，封面上写着：
“动物保护的圣经
生命伦理学的经典之作
素食主义的宣言”
我再翻看了目录和前言，前后不过5分钟就决定买下这本书，果断得就像前几年买下《瑜伽——气功与冥想》。
其实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逛二手书店的人，更加不喜欢买二手书。那天买下这本书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小书店。
前一段时间跟睡在我下铺的兄弟在大学同学微信群里谈到这桩逸事，他问我是哪家书店，我只能抽出记忆中的一丝半缕。他想了想肯定地说，那是一介书屋，已经关门好几年了。
如果有人要问我为什么会成为素食者和动物保护主义者？我一定会归因于彼得·辛格教授的《动物解放》。有时候我会想，冥冥中并不是我偶然找到了这本书，其实它早就在一介书屋里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落地窗外的黄浦江江面已经被印上了橙红的水彩，建投书局4楼阅览大厅里的分享已经接近尾声，一群意犹未尽的读者围着分享嘉宾交流心得体会。
“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城市里有那么多书店，而我偏偏走进了这家。”我难道不该珍惜每一次在书店里的相逢吗？可知我的人生将为某一次相逢而改变。
作者简介：顾斌，曾经的媒体人，热爱写作、阅读、健身的素食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