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 出柜 在寻找自我的路上 她说：“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墙是庇护，也是限制。墙的本质注定了墙终将倾颓。吹响自己的号角，你会看到四周倒塌。”——摘自《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做自己有多难？
尼采曾说：“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他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但反讽的是，我们大多数人穷其一生只是为了活成别人眼中“正常”的模样。
可是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你，有没有在心底悄悄地问过自己：那些你习以为常的真的就是正确的吗？现在的你真的是你喜欢的模样吗？
1985年，年仅23岁的英国的女孩珍妮特·温特森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珍妮特·温特森是谁？
十六岁离家，炸穿挡在她路上所有的壁垒，无所畏惧，义无反顾，她是广为人知的作家，也因爱上同性而饱受争议，她曾经数次精神崩溃，但却又一次次从崩溃中爬起走上另一座巅峰。
这样的她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不断地反思、探寻，并将她的答案写进了她的成名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作为一部半自传体的小说，在这部时而有趣到让你发笑，时而悲伤到近乎残酷的书中，珍妮特化身为书中的那个懵懂的小女孩，再次经历成长过程中的分离、孤独、背叛与愤慨，并在这犹如皱感的橘皮一般艰涩的青春之旅中跋涉、找寻，并最终明白：
无论是锦绣还是抹布都会化作旧日时光，而时光会流逝，所以不必活在别人的标准里，因为每个人都有悲喜交替的人生，那才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正如世间没有唯一的答案一样。
01
“我的母亲喜欢与人格斗，喜欢的内容并不重要。她总是站在光明正义的一边，就这样。”
小说的一开篇，珍妮特就给我们勾勒出了一个典型英国教派信徒的形象，那是珍妮特的养母。
对于珍妮特，养母的身份既复杂又单纯，她是一名救赎者，她将被生母遗弃的珍妮特抱养回家，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但她也是一名禁锢者，她的情感世界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干涸：
“她从未听说过爱恨交织这种复杂的情绪，要么是朋友，要么是敌人。”
作为一名虔诚到几乎变态的教徒，养母始终以自己的方式固执地教育着珍妮特——
她为它划定了“界限”：魔鬼、邻居、性以及鼻涕虫都属于敌人；上帝、自家的狗、马奇阿姨、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等都是朋友；她被严格地禁止阅读除了《圣经》以外的任何书籍，因为养母希望她今后能从事传教工作，为她争光。
多么自私却又多么似曾相识的爱！
作为从小被打上“小皇帝”的80后一代，我们的身边从来不缺珍妮特养母一般的父母：
“你可得好好学习，不然你对得起谁？”“我们这么辛苦的工作，不就是为了你能出人头地？”
似乎我们必须是个好孩子、好学生，甚至好员工，好父母，必须走大多数人走得路，过大多数人眼中成功的日子：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只有符合这样的要求，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孩子，她们的孩子。
但就像世间有各种各样的水果一样，人也是各种各样的，成功的道路也不尽然相同，有的人生性活泼，有的人天生沉郁，有的人从小循规蹈矩，有的人则注定跳脱不羁，谁好？谁又坏？哪一种一定成功？哪一条又注定失败？
没有答案。
可为什么我们又得要求孩子必须走一样的路，过一样的生活，追求同样的成功呢？
橘子从来不是惟一的水果，但似乎又是唯一的选择。
8月1日，失联18天之久的四川女大学生的遗骸在青海省海西州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清水河南侧无人区找到。
在惋惜一个如花的生命悄然坠落的时候，她的父亲的声明则让人更加心痛——
“作为失去挚爱孩子的父亲，此时此刻我和孩子妈妈万分悲痛，但是，我们依然想呼吁所有的家长们，孩子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好好珍惜他、爱护她、保护她，让这种类似的悲剧不再重演。”
字里行间，充斥着一位父母的愧疚与悔恨，还有深深的无力。
孩子是礼物，但礼物与孩子不同，孩子有思想，有情绪，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他或她的成长需要陪伴，需要倾听，需要父母的支撑，但很多时候，作为父母，我们其实做的并不好。
“她在做什么啊？为什么把我独自留在这里？我开始哭，我母亲好像吓坏了，赶忙从手袋里摸出一只橘子塞给我。”
一次意外，珍妮特发觉自己失去了听力，她害怕极了——
“二十分钟的时间内，他都在谈论我，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见……我以为大家都不和我说话，而别人以为是我不和他们说。”
于是她向母亲求助，她写了一张字条：“母亲，世界非常安静。”
当孩子发出不同的声音，她们要么选择岔开话题，要么选择充耳不闻，而母亲只是点点头，又去看她的书了。珍妮特无法引起她的注意，她甚至认为过分安静的珍妮特是“圣灵附体”，当发现珍妮特真的“聋了”，母亲也只是塞给她一个橘子：“来，吃橘子。”
珍妮特聋了，聋的是耳朵，而养母或许早就聋了，她活在自己为孩子搭建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循规蹈矩，一切都井然有序，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忽略珍妮特的感受。
这或许是每一个父母既可怜又可恨的地方——当孩子呼喊，我们却残忍地关上耳朵，可当我们愿意打开耳朵时，孩子早已与我们渐行渐远。
孤儿的身份，养母的孤立，双重的打击让珍妮特感受不到正常的爱，也认为不会有人爱自己，她像一叶孤舟独自漂泊在黑暗深邃的人生之海上，惊天骇浪还是深水静流，她只有她自己。
于是，她说：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我。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
越是被压抑，越是渴望反抗与激情，越是被摧毁，越是努力挣脱与逃离，养母的忽视让珍妮特茫然失措，却也像残垣断壁中蜿蜒出的一种力量，搅动着她的心湖，积蓄着力量，只等待那个叫梅兰妮的女孩出现。
梅兰妮，一个眼眸是很漂亮的灰色，像隔壁人家猫眼的少女，她像一道光，在珍妮特乏味单调的生活里涂抹成了最美好的色彩，这彩色让珍妮特深深的着迷。
“一周又一周过去了，我总是回到那里，只为了看她。”
她们一起接受《圣经》的洗礼，她们是挚友，也成了一对恋人：
“她久久地抚摸我的头发，有点害怕，但又止不住自己。”
梅兰妮带来的温暖，让珍妮特摆脱了长久以来孤独，她像快溺水的人，明知道那只是一根轻如鸿毛的稻草，也不顾一切的渴望抓住。
梅兰妮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不仅让她孤独的灵魂有了归宿，也让她的生命中第一次生出了要成为自己，那个不属于上帝、不隶属于母亲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勇气。她说：
“每个人讲故事的方式都不一样，只是为了提醒我们，每个人眼里的故事都是不一样的。……我不相信这些说法，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事情都很复杂，像打满结的线。”
正因为不同，所有我们无法要求每一个人理解并赞同你的想法和行为，所以，尽管惶恐不安，珍妮特还是决定面对这一切。
母亲得知了珍妮特和梅兰妮的爱恋，她勃然大怒，直指女儿“堕落”、“大逆不道”、“不正常的激情”，母亲求牧师为女儿祈祷，甚至“驱除魔鬼”，请求上帝的饶恕，甚至将珍妮特关起来，不给吃食，直到魔鬼离去。
或许比起众人的指责与鄙夷，甚至梅兰妮的离去，母亲的丝毫不怜惜、不体谅的压制与排斥才是珍妮特经历的最惨烈的背叛：
“教导的方式有千万种，但背叛永远是背叛……她依然是王后，但不再是我的王后了。”
失去了亲情的依赖，也坚定了珍妮特自我拯救、追寻真我的信念，最终她毅然放弃了养母给予的安稳，选择了离家出走。
珍妮特的出走，看似一场逃离，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对自我的回归。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写道：“我的不幸，恰恰在于我缺乏拒绝的能力。”
很多的时候，因为人情世故，因为自我保护，我们学着伪装，学着毫无触动时佯装感同身受，学着按照别人的要求去涂抹自己的表情，直到日子周而复始，才募然回首发掘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满足着他人的期待，迎合着别人的标准，却唯独没有善待自己。
珍妮特没有选择辜负自己，尽管前路崎岖，她仍选择前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勇气。
04
“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天空海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2000年，世纪之交，红磡体育馆，刚才还热情洋溢到几乎炸裂的观众席就那么突然地安静下来。
舞台上的炫目的灯光全部熄灭，唯留一盏孤单的追光从舞台上方打下来，笼罩着同样孤独萧索的张国荣。
他洗尽铅华，卸去矫饰，只是套上一件简单的白浴袍，你甚至可以清楚地数清他眼角细密地鱼尾纹，他站在灯光里，站在舞台中央，站在众人的惊叹与讶异中，轻轻地唱起这首歌。
那一刻，他不再是众人仰望的superstar,不是饱受非议的流行巨星，他只是他，他是张国荣，一个爱自己，想做自己的张国荣。
可是，在这纷杂的人世间，做自己从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二天，媒体对他精心准备的演唱会视而不见，所有的头版都是“出柜”、“发癫”、“扮女人”的耸动标题。
从此，一贯笑容温润如玉的哥哥的眉梢爬上了一抹化不开的忧愁，直到离世，这仍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作为哥哥的歌迷，在他离世的这些年，我总是在想，他是否后悔做自己，毕竟，比起离经叛道的追求真我，循规蹈矩地做一个众人仰望的巨星或许更安全。
但或许这就是人生，做自己并未会幸福，但不做自己必然会后悔。
珍妮特也是一样。
在离家的那些日子，为了生存，她开过冰激凌车，在殡仪馆打工，没有想象中的逆袭，孑然一身的她，事业谈不上成功，也没有找到人生的真爱。
可是即便如此，她并没有后悔。
“她奋力摇桨，驶向大海，并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修正船只，直到她开始习惯海水咸咸的味道，也习惯了大海无边无际的阔大。对城市的渴望让她心神一念。她会驾着她的船驶向大海的另一边，也一定会靠岸。帆已扬起，太阳高悬。现在，她身边唯有海水。有一件事情确凿无疑：她没有退路，不能回头。”
05
“时间是最厉害的杀手，人们遗忘、厌倦、变老、离去。用历史的眼光看，我们之间其实也没有发生多少事。可是历史是打满结的线，你能做的只有欣赏它。”
多年后，当再次回到家乡，生活的种种，命运的波澜，曾经的恋人，都在珍妮特面前一一再现：
母亲依然固执，但可慢慢承认“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恋人依旧美丽，却因为结婚生子，祥和平静下却了无生气，而经历了人世沉浮的珍妮特，也放弃了倔强，学会了宽忍与平和。
即使她依然独自一人，依然时而感到孤单、迷茫甚至彷徨，但是她不再害怕与畏惧，她选择接受，接受命运，也接受自己，并以此作为起点，去找寻那个真正的自我。
这一次，她只为自己而活。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场独一无二的冒险，生命中，我们就是一个个演员，站在生命的舞台上，演出着各种各样的剧目，有的平淡、有的浓烈，有的饱含眼泪，有的充满欢笑，所有命运的安排，尽管不全然尽如人意，但伤口或许都不失为一种风景。
宫崎骏曾说：“没有不可以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
人生漫长，很多曾经你视为珍宝的，多年后在看或许如草芥一般，很多你以为千难万险的，其实不过一座小山，谁也无法真正去依循着别人或者自己设定好的路线去过完这一生。
那些遗失的，拥有的，渴望的、鄙夷的，都终将淡化在那所谓的时间长河中，唯有在慢慢走向终点的路上，好好爱自己，才是对生命不辜负。
所以，等着别人来爱你，不如努力爱自己，即使你的生活有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色彩，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毕竟只是你自己的人生啊！
而橘子，从来都不是惟一的水果！
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