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四友”之一 杜审言《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春游思乡之情
和晋陵陆丞相早春游望
杜审言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作者】
杜审言 （645~708），字必简，初唐著名诗人。祖籍襄阳，其父位终巩县令，遂定居巩县（今河南巩县）。青年时期与李峤 、苏味道 、崔融合称“文章四友 ”。为人狂放，常以文章自负。高宗咸亨元年（670）进士，先后任隰城（今山西汾西县）尉、洛阳丞等小官。中宗神龙初（705），因受武后宠臣张易之案件牵连，流放峰州。不久又起用为国子监主簿、修文馆直学士，病卒。有不少朴素自然的佳作，以五律著称，格律谨严，技巧纯熟，对推进律诗的成熟颇有贡献 ，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
【背景】
这是一首和诗，就是别人先写了一首，自己跟着唱和一首。武则天永昌元年（689），杜审言在江阴任职，与晋陵相邻。这首诗就是此时与陆丞的唱和，陆的原作已经不得而知，但从杜审言的诗可以推测，陆丞的诗也大概抒发了宦游和思乡之情。
【注释】
晋陵：江苏省常州市，唐代隶属于江南东道毗陵郡。
陆丞：诗人的朋友，陆元方，唐朝武则天时期宰相。
宦游：官场上的人，行踪不定，四处漂泊。
物候：节气的变化。
海曙：海面上的曙光。
淑气：春天温暖的气息。
黄鸟：黄鹂之别称。《诗经·葛覃》有“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绿蘋：绿色的水草。
古调：古朴的诗歌，这里是赞美陆丞写的《早春游望》。
【赏析】
首联以一句议论开篇，“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说只有在外做官、漂泊不定的游子，才会对气候的变化格外敏感。“独”字和“偏”字，显得和陆丞的同病相怜，既是对陆元方诗中感受的充分肯定，又表现了“宦游人”对于岁月流走的特殊敏感性，显得警拔有力。大凡有过离开家乡，出远门的经历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在家的时候，仿佛时间过得特别慢，特别充实，心里充满了那份安定感、归宿感。而一旦外出上学或者打工，则显得时光飞逝，确实对周遭的景物更有感触。那是因为心里的安全感和归宿感已经流逝了。“新”字也紧扣题中的“早”字，有一种惊奇、新鲜感，为下文具体描写物候是如何新而做好铺垫。
那么令诗人惊奇的新物候又是什么呢？颈联“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先从大处着笔，气象不凡。这也暗中紧扣《早春游望》的一个“望”字，诗人向远处眺望看到的是什么景色呢？只见东方的海面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朝霞映照着整个天空。梅花也盛开了，柳树也绿了，仿佛春色也跟着渡江而来了。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一个“渡”字，将春天的景色一下子充满动感，仿佛春意在流动着，生动地表现了诗人的惊喜、赞叹之情。这里，其实也存在一个认知偏差，人们常说“梅花傲雪”、“踏雪寻梅”，仿佛梅花和冬天联系在一起。其实不然，在温暖的江南，梅花盛开就是在春天。
颈联“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继续写物候如何新，只是角度稍稍不同，从刚才的广角镜头，变为现在的特写镜头。和煦的春风吹来，黄鹂鸟纵情地歌唱，温柔的阳光普照，水草也变得丰美起来。不禁让人想起谢灵运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其实这里杜审言是化用江淹的“江南二月春，东风转绿蘋”。杜审言是中原人，中原的春天本就比江南晚一个月左右，所以诗人这才惊奇。华仔不禁想起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广西的同学看见外面下大雪，兴奋地大叫起来。其余人则习以为常。所以，这首诗诗人的“惊”、“新”，也是相对的，正因为诗人久居中原，因为宦游才来到江南，没见过这么早的春天，这么惊奇，也就不足为怪了！读诗应当如此，于细微处仔细品味，才能得其中之妙！
尾联“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则点明主题，忽然在这早春时节，读到朋友的诗，那么古朴典雅，不禁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泪水沾湿了衣巾。与首联的“宦游人”遥相呼应。试想一下，如果你在他乡漂泊，忽然收到朋友的书信，是不是心里充满了感动？是不是惊喜万分？是不是对这景物又充满感慨？是不是又能勾起你满满的思乡情意？其实，华仔以为，杜审言的羁旅漂泊、思乡情意早已有之，只不过朋友的诗，和这早春的景色，恰好这时候将其引出来，起到了一定的催化作用了。
所谓“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诗人本身直觉敏锐又感情丰富，但是平常少有人能理解。而陆丞的古调，恰好契合了诗人的内心，所以他就能感动并唱和。我们现代人由于对古代文化、古代语文甚至基本的诗词格律已经渐渐陌生，于是“古调”也只能僵硬于书本了。前一阵读王力先生的著作《诗词格律》、《中国古代文化常识》、《语文讲话》等，也觉得自己对中国文化真的了解太少了，我们今天讲文化自信，其实不仅仅是喊口号，贴标语，更重要的诗身体力行啊。
【今译】
只有我们宦游的人
才惊奇于气候的更新
东风暗自换了景物
也变换了时间的年轮
远远望去
海面上霞蔚云蒸
托起东方的红日一轮
梅柳的倩影摇曳
悄然摆渡着江南的春
温暖的春风微醺
催促着黄鹂鸟的歌声
晴朗的阳光普照
碧绿的水草更加鲜嫩
啊
在这早春的时节
听到你古朴的音讯
思乡之情不能自已
泪水已沾湿了衣巾
【小结】
这首诗是杜审言五言律诗的代表作，作为初唐著名诗人，杜审言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促进了五言律诗的定型。《唐诗归》评价他：“开诗家齐整平密一派门户”，在初唐的确是了不起的成就。尤其是首尾呼应，结构严谨，点出本诗的主题是和诗，以“宦游”发起，以“归思”收尾，中间两联以远望和近看两个角度来描写物候的“惊”和“新”，从而透露出对故乡的思念，足以引发“归思”。“歌古调”点明陆丞原作并有赞扬之意，用意巧妙，措辞缜密。难怪杜甫也以他的祖父为荣，并深受其影响，也可谓家学渊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