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悦读」番茄炒鸡蛋
爱吃番茄炒鸡蛋不是一天两天了，它是老百姓桌上极具地方特色的一道菜，色泽鲜艳，美味价廉，烹饪简单，随手可成，承载我饮食记忆里挥之不去的蕾味，历久弥新，穿透时空依旧可以品尝那一丝丝烟火味，释怀中弥漫着亲情，弥漫着成长…….
八十年代，物质相对匮乏，一家人生活要算计，物资靠供应，绝大多数人围绕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必须精打细算，稍微不注意，就会落到“穷吃辣子饿吃盐”的尴尬局面。平时一日三餐，桌上所摆的大多是青绿小菜与腌辣，两三碗菜，一大家子人簇拥而坐，“菜不够，饭来凑”挖空甄底也只是图个温饱，新鲜肉菜大多时候是逢年过节才得以一见，农村人好客，偶尔遇上走亲串友，“打肿脸充胖子”摆上老辣火腿豆腐肠来款待亲朋好友，除此之外都得有计划的吃，平时最奢侈的莫过于弄点鸡蛋改善一下伙食，番茄炒鸡蛋就是这样走进了我儿时的世界，它是桌上仅有青绿小菜、豆豉辣菜之中靓丽的点缀，属于“肉”的范畴，解馋不奢华，可满足我成长过程中对“油水”的渴望。
家家户户都养鸡，连个鸡圈都没有的人家就不像过日子，我家也有一个大鸡圈，坐落在院场一角，盖得精美别致，就像童话里面的小木屋。母亲每天早晨都会第一时间打开鸡圈，逐个把下蛋母鸡揽在怀里，如哄婴儿一般，先摸蛋，再放开。这样对每天该收几个鸡蛋心里才有数。圈楼头用烂篮子，垫上一点稻草，做了几个窝给鸡下蛋，每个窝里放着一个“引窝蛋”，当鸡从圈楼头咯嘚——咯嘚飞出，我兴奋的爬上去，双脚没入楼头上堆积着软绵绵的稻草中，小心翼翼的从鸡窝里捧起刚下的蛋，白如凝脂尚有余温……
每天都有鸡下蛋，大多数要积攒起来，等到姚关街天一五一十的卖了贴补家用，时不时得吃一两个，番茄炒鸡蛋显得弥足珍贵，只有地里的番茄成熟时，一家人才能“开洋荤”。一个鸡蛋，两个番茄，我负责往灶门一个劲丢松毛烧火，母亲铲上一小坨猪油，待大铁锅冒起油星，我总是争着帮忙磕鸡蛋，垫了一个凳子在灶边，踏了上去，站起来踮起脚，拿着鸡蛋，对着铁锅沿口轻轻一磕，双手触摸鸡蛋两端，慢慢移向锅底，身体完全爬在灶头，贴近油星，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扣，蛋壳随着裂缝慢慢掰成两瓣，里面的蛋清包裹着蛋黄一骨碌溢出，如拉线的蜘蛛落入锅底发出滋滋声。我慢慢站直身子，双手一个劲扬得老高，蛋壳里残余的蛋清缓缓注入锅底，晶莹剔透，拉得老长.....老长......直到最后一根细丝缓缓流尽，我才不情愿的把蛋壳套起来，走下凳子。母亲抖了一点盐，抡起锅铲一阵捣鼓，鸡蛋在几声清脆响声中迅速搅成黄里渗白的蛋花，紧接着滋溜一声倒入切好的番茄，挖上半勺水豆豉，加上各自佐料，片刻溢香满屋，来回几搅，舀上一点水烩上片刻，伴随着一阵沸腾，几锅铲铲入碗里。
吃饭之前先供三代公祖，这是老家的习俗。做好的饭菜选取最好的，供老祖算得上是一个肥差，家里这个有“油水”的活一般被我长期“霸占”，盛上一碗饭，夹上番茄炒鸡蛋，跑到堂屋中间天地牌下，先从右方供天地，再到左边供祖先，筷子齐齐的搭在碗上，双手托着碗，恭恭敬敬的举起来，连续三次，最后再规规矩矩的把碗放在供桌上摆上几秒钟，番茄炒鸡蛋的香味使我处于既虔诚又慌张的状态……
番茄炒鸡蛋就这样伴随着我的成长，在时光与岁月中慢慢演变……
对于成长历程，我百吃不腻的就是番茄炒鸡蛋，因为它寄托着一份家的感情；对于烹饪而言，如果我还有一门手艺，那必定是番茄炒鸡蛋，在走过的年月里，我一次又一次如法炮制这道“拿手绝活”在家人面前露一手；和朋友上食馆的时候，番茄炒鸡蛋成为了我闭着眼睛不看菜谱必点的一道菜，用来招待朋友实惠、大方、众口随调；用来联系感情温润恭良，表里如一，如谦谦君子；作为一道美食它绿色劲道，秀色可餐，味道隽永。
长大以后，在外漂泊长时间不回家，番茄炒鸡蛋成为了一种家的味道，每次回到家里，母亲依旧会做番茄炒鸡蛋，她随手从橱柜里拿出几个鸡蛋，磕在碗里，用筷子飞快的打拌均匀，鸡蛋变成金黄的颜色，切一个番茄，配上葱姜，用锅铲挖上一大坨洁白的猪油。少了水豆豉，看母亲制作手法细微的变化，看着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番茄炒鸡蛋，火红的番茄掺和在金黄的鸡蛋里，夹杂着绿色的葱末，让人人赏心悦目。每次我都会抡起筷子，一股温暖之味直灌心田，久违之后依旧清新可口。
成家以后，生活是一个聚少离多的过程，番茄炒鸡蛋成为了一种相聚维系亲情的一种味道。无论是在陪读女儿的时光里，还是在与妻子日常生活中，我们做的最多的一道菜也就是番茄炒鸡蛋，冰箱里随时放着一个个鲜红的番茄与一沓沓整齐的鸡蛋，这是我熟悉到眼睛闭着都可以做的一道家常菜，每次妻子都会主动让出来给我露一手，享受一下我的厨艺，哪怕它已经成为我们众多珍馐之中的陪衬，但是妻子每次都很有仪式感的把它摆上桌面，反复咀嚼着吃得津津有味，弥久留香正如多年前的相识，那是一份遗落于人间烟火味之外，无需海枯石烂的深情。
人到中年以后，时光流逝慢慢拉长了记忆的距离，亲人的聚散，朋友的生疏，平凡生活也难免忙于琐事之中，无法着眼于正常的衣食住行，有时候内心太复杂静不下来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做上一道番茄炒鸡蛋藉慰我五味杂陈的心。世间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让人拥有美好的借口，人生的感觉起初其实似一厢情愿的单纯，到最后都促成了爱屋及乌的复杂，换一种心境，简单的是生活，没有必要执着于世俗间的答案给自己造成心灵的堵塞，一道自己钟情的美食是上天赐予我更多笑对生活的理由。我想：番茄炒鸡蛋对于我而言就是有这样的情怀吧，抡起锅铲，把生活做成一道菜，淡了加点盐，咸了添点水，掌握火候慢慢熬，在弥漫的烟雾中回味着曾经的味道，与岁月共勉，蕾味在血脉中静静流淌， 从心灵深处缓缓走来，一切依然如昨天，相识依旧，时光不老……
文：张天理
图：Bonnie、董剑秋
编审：李赛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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