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的背后：朱自清与父亲的真实关系

朱自清《背影》的插图

朱自清的《背景》是一篇耳熟能详的散文作品，这篇文章自发布之后便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近年来更是成为每年“父亲节”必备的朋友圈文章，多少人为朱自清的文笔所感动，竟能将父亲的爱描写的这么深刻细腻，尤其那一抹背影，更是让无数人动容。

那文章背后的朱自清与父亲的关系究竟是如何呢？

真实的情况是朱自清与父亲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因为父亲是传统的文化人，朱自清是接受新思想的北大高材生，两人的时代观和价值观天差地别，更是大半辈子都在不断的冲突中，谁也不服谁。就连《背影》这篇文章，都是在父子不断争吵中创作的。要了解真实的朱自清与父亲的关系，就必须从朱自清的一生去看。

朱自清与父亲朱鸿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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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严格家庭教育

朱家是一个书香门第，祖上都是考功名的读书人，朱自清的父亲朱鸿钧也是如此。朱鸿钧当时是在徐州担任榷运局局长，掌管盐专卖专运的地方官，类似于今天的烟草公司董事长。局长在当时朱家人看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官职，比很多的朱家人职位要低。朱鸿钧的仕途不顺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个心结：他一定要超过别人，哪怕自己不行，自己的儿子也要超过家族里其他人。朱自清就是在这样背景下出生的。

因此，父亲对于朱自清的要求都很严格，简直把他当成自己手中操控的人偶。他凭着自己的认知和喜好，不让朱自清接受新式教育，强迫他学习文言文和接受老学堂的教育。朱自清自小只要有不符合他要求的，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对于年幼的朱自清内心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朱自清可以说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自己的童年，考不好要挨揍，考好了怕退步，朱自清的童年生活真是在担惊受怕中。但是换个角度看，或许正是在朱鸿钧的这种严厉要求下，十八岁那年，朱自清才能顺利考入清华大学，光耀门楣。

不过与儿子的成功相比，这一年在朱自清的《背影》中有所记载：祖母突然离世，父亲的工作也丢了。这一年，朱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朱自清在文章中没有明确讲明，祖母为什么去世，父亲为什么失去工作，朱自清好像在故意隐瞒什么事情，所以存在一笔带过。其实短短的几句话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纠缠不清的家庭矛盾。

02

父亲姨太太惹的祸

朱鸿钧从小接受和热衷于传统文化，他不仅热衷于传统学问，更是热衷于传统的生活方式。尽管当时的民国政府已经用法律明确一夫一妻制，但朱鸿钧依然热衷传统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在原配周氏之外，还有潘姓的姨太太，工作期间还瞒着家人娶了一房姨太太，更是与多名女子暧昧不清。

在民国那种新旧交替，社会相对不稳定的时期，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有多房姨太太本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只要规矩点不会有人在意。不过朱鸿钧坏就坏在，他在工作期间瞒着家人娶姨太太，此时传回扬州老家后，惹得独守空闺的潘姓姨太太醋意大发，跑到了朱鸿钧的工作地方大吵大闹，还被当时的媒体报道出来，这就直接导致了朱鸿钧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革职。

朱鸿钧丢带工作后，失去了生活来源，只能将多房姨太太遣散，自己也欠了一屁股债。此事传到了老太太的耳中，老太太气急攻心，竟被活活气死。朱自清与祖母的关系极好，对于祖母的离世，他始终无法释怀。在朱自清看来就是父亲的顽固不化和花天酒地的行为导致了祖母的离世。此时的朱自清已经不是那个软弱无力的 小孩子了，他已经长大成人了，独立思想和自我意识在觉醒，他迫切的希望突破这个压抑的家庭环境。

朱自清父亲的背影

办完丧事后，朱家已是债台高筑，为了维持家庭的运转，朱鸿钧准备到南京寻找工作，朱自清也正好在这一天返校，父子俩一同到了浦口车站分别。《背影》描写的就是这一场景，只不过当时朱自清对于父亲十分不满，《背影》是时隔八年后朱自清的回忆之作。而当时朱自清内心更多的是对父亲的不满，他在《毁灭》一文中对于朱家的问题大胆的披露：

“在我烦忧着就将降临的败家的凶惨，和一年来骨肉间的仇视，互以血眼相看着的时候，在我为两肩上的人生的担子，压到不能喘气，又眼见我的收获渺渺如远处的云烟的时候...... 我的故乡在记忆里的，虽然有些模糊了，但它的轮廓我还是透熟的。”

在大学期间可以说父子关系始终都不好，几乎很少联系，在《背影》中，父亲在离开之时送了朱自清一件紫色的皮大衣，朱自清并未将父亲的这件礼物放在心上，在毕业那年把紫色大衣直接当掉了：

“在毕业的那年，到琉璃厂华洋书庄去，看见新版《韦伯斯特大字典》，定价才十四元。可是十四元并不容易找。想来想去，只好硬了心肠将结婚时候父亲给做的一件紫毛水獭领大氅亲手拿着，走到后门一家当铺里去，说当十四元钱。柜上人似乎没有什么留难就答应了。”

有趣的是，在当铺的时候，朱自清有过些许的犹豫，但是知识明显比父亲在他的心中来的重要，可见当时父子关系的紧张。

朱自清夫妇：武仲谦和朱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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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朱自清从北京大学毕业之后，因成绩优异，被杭州第一师范学校选中成为导师，反观朱鸿钧则在南京一份正经的职业都没有。出于亲情的关系，朱自清还是放下芥蒂主动接济父亲，补贴家用。不过朱鸿钧并没有把朱自清的资助当回事，反而是对于儿子寄钱回来指手画脚。甚至于因为嫌弃朱自清的工资太低，不断劝其放弃现有的工作。1921年，朱自清因为妻子再次怀孕生子，家庭生活开支更大，因此寄给老家的钱越来越少。朱鸿钧因此对儿子大发雷霆，更为过分的是他利用与校长的私交，直接让学校把朱自清的工资送回扬州老家，使得朱自清的的小家庭陷入了困难。

更让朱自清无法接受的是，朱鸿钧趁着朱自清在外工作，经常在家欺负朱自清的爱人，不是摆脸色就是破口大骂。朱自清的爱人武仲谦本来是一个开朗的姑娘，因为公公的恶语相向，变的沉默寡言。直到朱自清回家，心细的他很快发现了武仲谦的不对劲，在朱自清的询问下才知道了自己爱人在家的遭遇。朱自清自此心灰意冷，他带着妻子和孩子离开故乡，不再与父亲接触。到此父子关系跌入谷底，朱自清气愤的写下了《父母的责任》一文，大力抨击中国传统家庭模式：

“依我们的标准看，在目下的社会里—— 特别注重中国的社会里，几乎没有负责任的父母！或者说，父母几乎没有责任！”

虽没有明说，这里批评的实际就是自己的父亲。之后很长时间朱自清都再也没有和父亲联系，这就是《背影》开头朱自清说“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朱自清曾主动回家探亲，想借机与父亲缓和关系，结果朱鸿钧却是连门都没让他进。

朱自清散文集

04

《背影》的创作

父子俩人从1923年到1925年，足足有两年多没有见面，可能是距离产生美。俩人的不接触也给了对方冷静思考的时间 和空间，彼此之间逐渐的放下了芥蒂，紧张的关系逐渐缓和。此时的朱鸿钧也已年近花甲，身体大不如前了。朱鸿钧最终放下了姿态，主动给朱自清写信：

“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朱鸿钧还是那位刚意木讷的严父，文内没有惊滔骇浪的情感，也无细水长流的思念，表面看来，简直是再寻常不过的絮叨。不过这已经是朱鸿钧的一大让步了。昔日专恒武断的他，今日竟选择先主动和朱自清示好，并在信中表露出“示弱”的气息，这在朱自清的印象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记忆这东西是很微妙的，它能在不同的情绪下呈现出不同情境。当你在气愤的情况下回忆，往事往往是不堪回首；当你在愉悦的状态下回忆，往往回忆都是美好的。此时面对父亲的书信，曾经“恶父”的形象一下子变成了“慈父”，朱自清眼含泪水，“在晶莹的眼泪中，那个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又出现在眼前”，此刻父子多年的恩怨土崩瓦解。

以往回忆父亲都是满满的不堪，如今父亲已是一副慈父的形象，满脑都是父亲对自己的谆谆教诲。一夜难眠的朱自清奋笔疾书写下了《背影》一文，表达了对父亲的思念：

“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不久之后，朱自清收录了《背影》的散文集书稿寄到了老家，此时的朱鸿钧已是行动不便的老者了，他带着老花镜，颤颤巍巍的翻阅着文稿。据朱自清的三弟的回忆：

“只见他的手不住地颤抖，昏黄的眼珠，好像猛然放射光彩。”

朱鸿钧对儿子朱自清倾注了诸多心血，在儿子成长成才的路上还是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经历大半辈子的父子恩怨，此时当父亲看完散文的那一刻，彼此心结打开，父子亲情重燃。

毕竟这世间唯有亲情和家庭最珍贵，不是吗！

朱自清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