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从写作八股文到厌弃八股文 是一个具有质变意义的转化
龚自珍从肯定并写作八股文到抨击、厌弃八股文,是一个具有质变意义的转化。然则,是什么动力驱使龚氏完成了这个转化过程呢?综合考察,动因大致有四。
首先,是颓波难挽的"衰世"促其忧愤、"改图"的结果。龚自珍生活的时代,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交替上升,封建社会开始总崩溃,殖民主义侵略所带来的民族灾难日益深重。龚氏曾以"将萎之华,惨于槁木"(《乙丙之际著议·第九》)设喻,形象地描述过这个"衰世"败落的表征。
这种岌岌可危的局面,促使龚氏不断反思导致危局的原因,探寻革故图新的道路。龚氏认为,造成国家江河日下之势最根本的原因是人才匮乏,用人不当。他在《乙丙之际著议·第九》中指出:国家"左无才相,右无才史,阃无才将,庠序无才士,陇无才民……",以致社会"非但鲜君也,抑小人甚鲜",进而出现"衰世"之征。他相信,只要有一批"不拘一祖之法"的人才,他们"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就能出现明君良臣治国的新气象;他们就能变法图强,救危亡于乱世之中。
因此,他曾以激越高亢的感情和声响呼唤"天公"改革现实,"不拘一格降人材"。然则,八股试士制度的施行,是否能"不拘一格"招纳人才呢?回答是否定的。
作为关心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为除弊图兴鼓与呼的时代先行者,他对八股文深恶痛绝,希望变革科举,以新的方式广纳贤良,实现民族振兴。因此,龚氏中年后改变对八股文的看法,主要是危机四伏的现实触发了他,是"更法"、"改图"思想驱策着他。
其次,龚氏的转变,亦当得助于其经今文学思想的引发。自珍深受经今文学思想影响,曾受业于著名今文经学家刘逢禄,"往往引《公羊》义讥切时政,诋排专制"。因此,他虽然推崇儒家经典,尊之为"治天下之书",但他也主张摒弃门户之见,不以儒术独尊,而且要求通经学,以明历代之治乱得失,然后"济世利民"。
这样,刻板陈腐的八股文自然为他所鄙屑不顾了。因为八股文虽然据经义立论,但它的做法达到了泥"经"不化的程度,其文不切实际,空疏无用。在《述思古子议》中,龚氏就曾站在通经致用的立场上,讥诮过虽讽经而无能经世,却又强言说经、专写空疏功令文的士子们,认为他们写出的八股文,不是"说经",而是"侮经"。因此,龚氏对八股文态度的转变,是以与经今文学相关联的通经致用观念作为其思想基础的。
再次,龚氏的转变,亦是八股写作因袭模拟、了无新意的短弊为其文学主张难容的结果。龚自珍提倡文学创作要表达真情实感,体现个性,创意翻新。他认为:"文章虽小道,达可矣,立其诚可矣","言也者,不得已而有者也",反对"胸臆本无所欲言"而"强之为若言",或"姑效他人之言"。
他对剿袭、剽掠、"万喙相因"的文坛风气,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和轻蔑,认为这种做派是心术不正,伪言相欺。他对今人的因袭之风不屑一顾,还对"古人之能创"表示了由衷的敬慕之情。如此文学主张、观念,与八股文写作显现出的文风和作派,自然是格格不入的。
此外,龚氏的转变与其亲历科场困顿、目睹官场腐败有关。前面已谈到,龚自珍早年也热衷于八股,汲汲于科名,曾多次参加过闱试,但结果却是失意科场,连续几次落第。这种坎坷遭际,犹如当头棒喝,使他清醒了许多,令他对八股试士压抑、埋没"真才"的腐朽性有了切身的体认和感受。
龚氏几十年困顿下僚,亲历了宦海沉浮,目睹了官场弊伪,对八股取士造成的吏治不力的恶果,有着十分深刻的认识。因此,龚氏从整饬吏治、富国强兵出发,才将矛头指向了造成吏治不力的重要孽源——八股试士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