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冯凝｜作为艺术家和知识分子进行电影创作
突如其来的疫情之下，影视业迎来了寒冬，从市场、公司到个人，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我们又联系到了去年年末采访过的独立导演、编剧冯凝，对当下的现状做了跟进了解。
冯凝表示，疫情期间的生活总结起来就是七个字：抖擞精神云练功。他说往常因为工作繁忙，很少有时间去思考想要拍摄的电影主题，调研有关的视听美学、深层的故事内核。经常会有一直在往外倒以至于把自己掏空的感觉。忽然一下子不用频繁奔波在片场和工作室之间，窝在家里给他提供了很好的“禅定”的机会，今年冯凝想拍一部制作规模比较大的片子，里面有一些宗教哲学、组织制度、艺术本体的探讨，为此他把塔可夫斯基的《乡愁》和卡拉克斯的《新桥恋人》重新拉了一遍片，读了几本政治学的专著，希望可以在恢复拍摄后让新作尽善尽美。
对于未来的规划，冯凝坦言，随着国内的疫情已经进入控制较为稳定的阶段，上海的剧组已经复工并且开始所谓的“报复性”拍摄了，约个调色师都要奔走相问才能排上队，自己恢复拍短片或广告的意愿在可见的未来就可实现，长片可能还是要看机会。至于整个电影产业尤其是影院端的大规模倒闭，这是既定的事实，对那些巨头电影公司可能影响比较大，他还算是行业金字塔里最籍籍无名的那一类，所以暂时可以置身事外。但恰是这样一位“籍籍无名”之人，在去年的访谈中，已经隐约看到了影视行业本身的隐患。
独立导演、编剧：冯凝
毕业于纽约大学Tisch艺术学院电影系
导演，编剧，剪辑师，电视节目策划，小说家，电影研究学者，写作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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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润百富》：是什么让您选择去做电影导演？
冯凝：我对电影的兴趣其实早就存在，因为电影其实是一种表达的工具。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写故事，那时候虽然不会用标点符号，但也认识很多字，所以写了很多小说。我觉得那是一个非常好的表达出口，当你对现实生活有很多不满意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去构建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王、是上帝，你可以策划、掌控所有的事情，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后来，我发觉仅凭文字已经不足以表达，而电影作为第八艺术，拥有更丰富的视听的内容，显然是一个更好的媒介和选择。也因此，我选择将电影导演作为自己的职业方向。
《胡润百富》：作为编剧和导演，您是如何看待二者的关系的？
冯凝：我觉得其实编剧和导演这两个东西是分不开的，好的艺术电影都被认为应该是编、导一体的，甚至是编、导、制一体的，就是编剧、导演、制片人一体，因为这样的话你才能对自己的文本有百分百的掌控权。
在我的理念中，电影应该是一种信仰，是完整的艺术品。如果仅仅作为编剧，就很难通过导演对视听和影像的想象力完成并实现剧本的内核；如果只是导演，那么可能无法完美表达对世界的看法。甚至在现在的环境下，如果你不是电影的制片人，也没有办法百分百掌控你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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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润百富》：您最青睐的导演是哪一位？他给了您怎样的影响？
冯凝：这个答案毫不迟疑就是杨德昌，一个台湾导演。他曾经在国外学习计算机，后来又去了南加州大学学电影，最终却退学回到了台湾，开启了台湾新电影运动，他用反经典好莱坞的电影语言创造了一系列特别厉害的作品，他仿佛是那些电影作品里的主宰一样，完全不按套路来，所有的镜头都是反传统的，却又有自己的表达，宛如社会手术刀，将当时台湾社会的人和环境，以及他自己对社会的看法都剖析出来，呈现在观众面前。
而他对我的影响，是他在创作中缜密的结构、恰当的控制力和严苛的标准。在我自己拍摄作品的时候，会从他的角度看待问题，坐在监控器前面的时候，我就会想象如果是杨德昌，他会如何拍这个镜头，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个放松的地方。有时候拍摄遇到瓶颈了，也会想到他拍摄时候的不易，更加觉得眼下还能继续创作，是一件自由又幸福的事情。
《胡润百富》：通过多年实践，您对电影作品的创作和学校课程学习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新的领悟？
冯凝：我觉得电影不是教出来的，你不可能安排一个大学课堂通过讲课的方式就教会大家拍摄了。可能在最初的时候可以通过上课和讨论的方式完成套路的分享，但是好的电影导演一定是师父带徒弟带出来的，如果没有在片场跟着一个师父，看他怎么拍摄、怎么把控现场、怎么处理突发事件、怎么做出一系列的判断……你很难掌握这些能力。所以我认为学校里学的东西没什么用是一个合理的说法，但是现在很多导演都是从学校出来的，他们可能需要进入创作工业后，再重新成长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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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润百富》：您如何看待电影市场大环境？对自己的期待是什么？
冯凝：目前国外的电影其实基本都是美国的电影，它已经陷入了一个糟糕的现状，保守主义倾向非常严重。在迪士尼一家独大后，所有的片子都必须朝着政治正确的方向推进，所谓的“女权觉醒”成为了所有影片都必须去追逐的价值观，这样就显得所有的创作都缺乏张力和自我表达。至于国内，创作者还是应该要关注自己的创作内容，哪怕环境和制度不完善，也不能将它当做自己作品不够出色的理由。另外，虽然目前电影市场票房越来越高，但是这种增长未必是健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就会在一些内因、外因的影响下浮现出真相。未来，我仍然希望自己可以从一个艺术家或者知识分子的角度为这个时代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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