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家乡的红薯
【作者/刘文清】
霜降过后的农村，又是挖红薯的大忙季节了。每到这时，老家的田间地头，便是一派热闹繁忙的丰收景象，大人小孩老人妇女齐上阵，既分工又合作，展开了一场红薯大会战：妇女负责将伏地缠绕的红薯藤收割干净，体力好的壮劳力则挥动锄头将大大的红薯从深地里刨挖出来，小孩子负责将挖出的红薯扯茎去泥，老人们的任务就是把红薯藤打捆并担回家。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地在我的脑海回放，又无数次地将思绪带回到家乡的田野，以及对红薯绵延不绝的回忆和想念。
（刘文清 摄影）
我出生的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特别是在农村，很多人还处于吃不饱、穿不暖的境地。父母辛苦劳作一年的工分，也只能换来几百斤的稻谷。而这点稻谷，对于孩子众多的农村家庭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当菜吃了还嫌不够。为了弥补口粮的不足，家里在煮饭的时候就会掺入一些红薯块或是红薯丝。混合了红薯的米饭，俗称“红薯米饭”。这样的红薯米饭，一吃就是好些年，充斥着我童年、少年的生活记忆。为了这红薯米饭，也曾挑剔过、抗争过甚至罢食过可全都无济于事。
（李庆元 摄影）
因为当时生产条件、生活水平所致。捧着这碗红薯饭，就象端的是碗毒药。每到吃饭时间，就悄悄避开父母，先把米饭吃了，再将红薯倒进猪食槽里，然后回屋交差。那时年少不更事，又哪里懂得自己的随性所为，是在给父母为难呢？从那时起，红薯留下的记忆，便成了饥饿和贫困的代名词。因为米饭不够吃，加之小孩运动量大，路边的红薯就成了我们随手得来的充饥食物。玩累了、放学了，肚子饿了，往往是信手把红薯从地里面拔拉了出来，搓洗了干净，走一路啃一路，才不管它卫生不卫生健康不健康营养不营养，解决饥肠辘辘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但红薯吃多了，不易消化，腹胀，屁多。印象中有一位小学同学叫红崽婆（男生取了个女子名，小名）的，一日三餐皆以红薯为主食，课堂上老是放屁，而且声音特脆响，严重影响了同学学习老师授课。老师也拿他没辙，只好让他搬了课桌凳子，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一副弃儿的模样。
红薯在南方农村，是最常见的作物了，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命贱的很。可以说，只要是有土地，就有红薯的身影。说是经济作物罢，一担红薯也卖不了几个钱，不能给家中带来什么经济效益。红薯在农村被大面积地种植，最大的用处，除了弥补口粮的不足，就是用作猪食了，剩下的呢，才用于酿造红薯酒。红薯酒是家乡宁远的一种自酿酒，当地有民谚说：“宁远红薯酒，家家户户有”，本地人美其名曰“宁远茅台”，足见人们是何等的喜好了。在老家农村，酿红薯酒与杀年猪、磨豆腐、炸米果、烘腊肉，是过年前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用以酿酒的红薯，必须是霜降之后从地里采挖出来的，表皮无腐烂、虫咬的痕迹，且要选择淀粉含量少的，这样的红薯出酒量大。
（刘文清 摄影）
酿一次红薯酒，需耗时一整天，因为是蒸馏，会产生大量的热水。因此，每每蒸酿红薯酒的时候，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刻，可以舒舒服服、清清爽爽地用热水洗头、洗澡。勤快的母亲则用这热水来洗全家人的衣服、裤子和被子，以及家中一切需要清洗的过年物什，来一次“过年大清洗”。屋前坪里，暖暖的冬阳下，男娃们光着身子在澡盆里放肆嬉戏，女娃们则就着脸盆清洗着自己长长的秀发，热闹欢叫和忙碌的人们，被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这场面，成了农家一道独有的风景。
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父亲一日三餐都离不开红薯酒。红薯酒成了家家户户待客、宴请和自饮的标配。“一壶红薯酒一炉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这样的生活状态，几乎贯穿了宁远爱酒、好酒人的一生。因为醉酒、酗酒文而引发的事端，也层出不穷。品质好的红薯酒，人们会担到集市上去售卖，换来钱币补贴家用。品质稍次一点的则留着自己饮用。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现如今在家乡农村，酿造红薯酒的人家是越来越少了，红薯酒也就显得愈发地金贵起来。即便是酿酒人家，也多是自给自足，少有外卖了的。但以红薯酿酒的工艺，一直延续、传承着，并不断地发扬光大。
冬至过后，大人们就把田间地里的红薯挖了出来，堆得满屋子都是，任由人畜老鼠糟蹋。为了保存这红薯，家家户户都挖了地窖。把红薯从地上移到地窖，或是再将它从地窖移出来，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好奇和乐趣无穷的事情。地窖一般是挖在自家的房前屋后，主要是图个方便。地窖冬暖夏凉，深度在三到五米不等，往往是用木梯上下，或是结了绳子，由大人把孩子连同红薯吊上吊下。保存时，是把红薯吊到地窖码成堆，取用时再一个个地移上地面，一立一破，也不嫌烦。每每这个时候，小朋友是不需要大人要求或是招呼的，主动性、积极性高涨的很，上蹿下跳的，乐此不疲。
红薯全身都是宝。在农村用以作猪食的嫩叶，如今成了城市人们餐桌上的美味；红薯茎可以回田作肥料或是作农家燃料，烧制农家柴火饭，红薯则用来作粮食、酿酒或是加工成红薯粉。人们将红薯的用途和功能发挥到了极致。而我，更喜欢把红薯煮熟后切成片，放在稻草上晒干，制作成“红薯片”，用手捏上去有种软软的感觉最好，但是不必油炸。吃起来粘牙，甜甜的，口齿留香呢。要是晒得太干也不打紧，在阁楼上放置一段时间，等红薯片回潮了再行食用，味道不减分毫。抑或是把红薯加工做成红薯粉，也是我的喜爱。在老家只有在过年时候，母亲才将红薯粉从米缸里翻出来，用来炖猪手或是墨鱼海带，吃起来溜溜的、滑滑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泥土和稻草的清香，美味又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