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通智慧》韩愈 柳宗元不但提出比较全面系统的古文创作理论
韩、柳散文
韩愈、柳宗元不但提出比较全面系统的古文创作理论,指导了中唐的古文运动,而且身体力行,以相当杰出的散文创作成就,代表着唐代散文所达到的最高艺术水平。
一、韩 愈
韩愈的散文写人、记事、议政、论学,反映时事,抒发感慨,评论历史,抒写心迹,充分地发挥了“古文”这种文体的功能,具有议论纵横而汪洋恣肆,比喻生动而发人深省,笔法委婉多姿而寄兴悠远,感情真挚而气势磅礴等特点。韩愈的古文在各类文体的创新上均有贡献。
韩愈的杂文较为自由随便,或长或短,或庄或谐,文随事异,各当其用。如《进学解》、《送穷文》重在发牢骚、泄怨气,前者写韩愈这位为人师者“恒兀兀以穷年”的勤勉和困厄,后者借五个穷鬼对主人的讥笑和侮弄,嘲骂当时社会。在写法上,两篇作品均采用问答对话体,将叙事、议论、抒情熔于一炉,嬉笑怒骂,怪怪奇奇,而赋的铺排和骈偶的杂用,更给文章增添了浓郁的文采,令人读来,别有一种新颖奇妙之感。
韩愈的赠序文借题发挥,委婉多姿常常熔叙事、描写、议论、抒情于一炉,而每篇又各有所侧重,作者往往借题发挥,切中时弊,而文笔又变化摇曳,委婉多姿。如《送李愿归盘谷序》、《送高闲上人序》、《送董邵南序》等。《送孟东野序》既抒发了为孟东野鸣不平的忧愤情绪,又通过自然界和人世间的大量事例,劝解、宽慰孟东野,以便使其振作精神,消除烦闷和愁苦的心情。本文用类比推理的方法,抓住一“鸣”字立论,多方取喻,反复述说。从自然界到人事、社会,抓住“物不得其平则鸣”的共性,从而肯定“鸣”的积极意义。
历来为人称誉的《祭十二郎文》,则围绕家庭、身世和生活琐事,尽情抒写作者对亡侄
的伤痛,缠绵悱恻,凄切无限。其中叙“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的孤苦境况,写“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彼苍者天,曷其有极”的无穷怅恨,无一语不从至性中流出,令人读后为之泪下。
韩愈杂文中最可瞩目的是那些嘲讽现实、议论犀利的精悍短文,如《杂说》、《获麟解》、《伯夷颂》等,形式活泼,不拘一格,有很高的文学价值。除了上述文体和特点外,韩愈还在碑志、传记中表现出状物叙事的杰出才能。韩愈的碑志,则仿佛是一组组生动形象的人物画廊,历来为人所称赏,尤重细节描写,借一二琐事,即将传主的性格、心态巧妙地展现出来,使之成为一篇篇生动的人物传记,从而一举打破了传统碑志死气沉沉的局面。韩愈碑志不唯叙墓主事迹,时亦借以发议论,寓讽刺,表现强烈的爱憎之情。如《柳子厚墓志铭》以大段议论之词表述他对浮薄世风和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者的极度愤慨,对柳宗元与刘禹锡在危难中相扶持的义烈之风的由衷敬慕;《毛颖传》则用传记体为毛颖立传,以戏谑滑稽的形式来讽刺现实。
除了文体革新之外,韩愈对文学语言也进行了改造。“古文”是一种比“骈文”更接近当时口语的文体,韩愈“古文”的改骈为散,使文章的语言更接近口语,文从字顺。韩愈善于从口语中提炼语言,创造出不少新颖的语汇,使文章常常闪现出妙语警句,增添了不少生气。如《进学解》中的“细大不捐”、“动辄得咎”、“佶屈聱牙”、“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等。
二、柳宗元
柳宗元的主要贡献是在人物传记、山水游记和寓言等文学散文的创作上。柳宗元的寓言散文大都结构短小而极富哲理意味。《黔之驴》、《蝜蝂传》均以动物的形象揭示现实生活中某些人的嘴脸。如《蝜蝂传》:
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及其怠而踬也,黜弃之,迁徙之,亦以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以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虽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
先以简洁的文字勾勒出蝜蝂的形象,接着发为议论,将讽刺矛头直指“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智若小虫的贪得无厌者,用语精警,立意深刻,给人留下深长的思考和回味。《李赤传》则是一篇以传记形式写的寓言。作者仕途屡屡受挫,历经坎坷,对社会弊端、人心险恶体验尤深。但他不像屈原一样喊出“举世浑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是用李赤“以厕为美”这一极端荒谬的言行为载体,尖锐地讽刺了浑浊如溷厕的尘世,曲折地表达了自己的思想,在柳文中别具一格。
山水游记是柳宗元散文中的精品,主要写于永州贬所的记游之作,其中呈现的大都是奇异美丽却遭人忽视、为世所弃的自然山水。在描写过程中,作者有时采用直接象征手法,借“弃地”来表现自己虽才华卓荦却不为世用而被远弃遐荒的悲剧命运。《始得西山宴游记》是“永州八记”中的第一篇: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他将自己的情感移入自然之中,描绘反映自己审美理想的景象,寄寓自己的身世之感和生命之思。柳宗元的山水游记是真正的艺术性的文学,美的文学。他善于选取深奥幽美型的小景物,经过一丝不苟的精心刻画,展现出高于自然原型的艺术之美。
此外柳宗元的传记文与抒情文也颇有佳者,如《捕蛇者说》、《段太尉逸事状》、《种树郭橐驼传》等,也都有一定的文学价值和思想价值。柳宗元文学散文的总体艺术风格是沉郁凝练、冷峻峭拔,具有凄幽、愤激、冷峻的色彩和浓郁的诗意,以及明显的讽谕性、象征性。这种风格的形成,与他长期被贬谪的遭遇、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和富有批判锋芒的峻峭笔法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