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展现形态 首先在于文学创作往往是士人集体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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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展现形态
汉魏之际文化呈展现之态是多方面的,其中就包括文章(诗文)的写作。要注意的是,不能将文章的展现形态与上述名士清谈的展现形态视为因果关系,即名士、清谈是文章展现形态之因。文章与清谈、名士不存在这样的关系。应该说,文章、名士、清谈,三者都是汉魏士大夫文化的形态转变的表现。
在当时,成就一个大名士,必须有善清谈或有其他特异的表现,可以是兼擅文章的,也可以不是文章的高手,如《世说新语·文学第四》记载的乐广(?—304)、王衍,为大清谈家,却不善手笔。当时致力于文学创作的是另一批人,如潘岳(247—300)、陆机(261—303)等。
说文学是展现形态,首先在于文学创作往往是士人集体活动的一个重要节目。我们不知道屈原具体在哪里写作《离骚》,但那样长的诗篇,一定要经过漫长的酝酿才能完成;张衡作《二京赋》,精思傅会,十年乃成,一定是翻阅了大量资料慢慢构思、慎重下笔的结果。
这样他就得一个人老实待在一个地方用功,这是可想而知的。但是,到了邺下风流,却是诗酒风流,诗篇形成于酒席之间,而且曹丕出个题目,大家一起作的情形,成了篇章写作的重要生态。西晋的金谷园聚会是诗歌不成“罚酒三斗”;到东晋王羲之等主持的兰亭集会,更是把士人早有的玄理清谈,改变为士人聚会以作诗来清谈,把清谈与集会赋诗合并成一体。
如上所说,在西晋,善清谈者未必能文,反之亦然;到兰亭雅集,清谈与诗文的聚会就合二为一了。到南朝,诗酒风流聚会更加盛行,规定时间内要求作出的诗文的限定更为繁难,简直就是智力竞赛。文学在这样的生态下被创作,必定会产生巨大变化,是自然而又必然的!
与创作生态变化相应,文章也由重在客观形态的表达,而变为重主观才情的展现。这样的变化的事实,就笔者所知,近代最早是由刘师培发现的。刘师培在《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之“论汉魏之际文学变迁”一节里,曾以“文而无实,始于斯时”来指陈此期文学所发生的转折。
刘师培多方举证,以明确这一时期文章体式忽然间发生的显著变化:其举祢衡(173—198)《吊张衡文》,以证“东汉之文,均尚和缓。其奋笔直书,以气运词,实自衡始”;应璩(190—252)《与曹长思书》及陶丘一(生卒年不详)《荐管宁表》,以证“词浮于意”、“文体恢张”和“徒事翰藻”,为汉魏之际文体发展大趋势等,凡十二证,可谓充分。据此,在该节文字之末,刘师培对汉魏文章差异作如下的综括:
魏文与汉不同者,盖有四焉:书檄之文,骋词以张势,一也;论说之文,渐事校练名理,二也;奏疏之文,质直而屏华,三也;诗赋之文,益事华靡,多慷慨之音,四也。凡此四者,概与建安以前有异,此则研究者所当知也。
其中“论说之文”的“校练”,是说自魏以降的理论思考,能够从事理和逻辑自身著思,不再像汉儒那样引经据典,文气和缓,因而文风文体都显得干练明切。这与名士人格的出现应为同一原理。摆落经术的装饰,突出的同样是士大夫的自我意识。奏疏之文的“质直而屏华”,实与曹魏的尚刑名有关,一切奏疏,都应简明扼要,“词浮于意”的东西,不能在这里耍弄。
但这只是就魏文而言,到南北朝,朝廷之文也渐事辞藻,则又别有其故。文章作法的改弦更张,上述两点之外,则是书檄的“骋词”和“诗赋”的“华靡”了。论理、奏议因有其实用的要求,不能全然地顺着作家的才气走,私人的书信及容许夸饰甚至诈言的檄文,则与偏重性情抒发的诗赋一起,向“骋词”和“华靡”的方向大步迈进了。
这样的变化,又是在一个很短的时期里发生的。刘师培将这突变的发生,认定以祢衡《吊张衡文》为始。他说:“汉魏文士,多尚骋辞,或慷慨高厉,或溢气坌涌,此皆衡文开之先也。”不过,一个时代的文风,是否由一个人一两篇文章开始,殊可商榷。即以孔融(153—208),其“杂以嘲戏”的文章,如《难曹公表制酒禁书》,或抗言高论的《汝颍优劣论》,都是骋辞快意、“溢气坌涌”的文字。要之,将一代文风的转变,视为共通现象,要比视作某个人的引发更稳妥些。但刘师培敏锐的观察,还是十分重要的,它指出了突变的事实。
突变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为文心态的变化。大体而言,魏晋以前人之为文,恰如萧统《文选序》所说“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写文章意在宣示观点、情感、见解等,总之是要有所表达,这一点即在喜爱铺张的汉大赋也仍然如此。魏晋南北朝则不同。
固然每一篇都要有所表达,但是作者们对表达的形式的关注,远远超过对表达内容的用心;文人们更关心的是文章的形式和辞藻,内容方面反在其次。这说明什么呢?只说明文章写作的用心,不在或主要不在内容的表达,而在作者的文采风流的展现。因此,可以用“才性的展现”来含概这一时期文章写作的基本特征。
魏晋以前的文章在达意,是表达型的,而魏晋南北朝的文章,则一变而为表现型。注重隶事、用典和对仗的形式大于内容的骈体文章的盛行,即是最明显的表征。骈体文的成立,首先是借助于汉语的特点。骈体文有三大特征:句法上的齐整和讲究对偶;音律上的讲究平仄和押韵;行文上的讲究用典和隶事。
作家们利用汉字的单音节特征和词汇的丰富,经营着句法的整齐和语词的对偶;利用汉字的单音节,织练着语句的抑扬和韵律。这些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将属于历史的掌故和前人文章的成句,以压缩的“集成电路”似的语词,制造出新的言约意丰甚至晦涩难解的新语句。
所有这一切的用心,都是显示一种难度,不是“立意为宗”层面上的难度,而是表现层次的不易。文章的追求,以造句手法的高超和学问的宏富为归趣。一切都在完成一种装饰,一种以主观才华的显现为标的的装饰。扬雄(前53—18)说“羊质虎皮”,魏晋而下的骈文家在相当大程度上重的就是那张“虎皮”,因此他们也创造了一种特殊的文学。
参考资料: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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